待药上完,那位大嫂问女人要不要吃点东西,女人摇头,说要先见苏先生一面。她有这个要求,现在身上也已经收拾妥当再没有什么尴尬之处,玄明真人才又出现在了她面前,根本没有给她纠结用什么来打破沉默的机会,直接就开口问:“姑娘,好好算一下时间,黎国大军离开沐国国都多久了?”
女人从未想过开场白是这个,愣了一愣才回道:“……快一年半了,黎国得到的财富和俘虏实在太多,一次不能押送完,只得分批。妾身是最后一批被押送去黎国的,这批都是些老弱病残,一路走一路死,许多人走着走着就倒下了。”
“死了多少人?”玄明真人追问,“我指俘虏。”
女人又愣了一下,咬咬牙道:“前面几批妾身不知,这批……直到妾身昏迷倒下时,男子死了六七成,女子要少些,四五成的样子。”
男人死的比女人多?
玄明真人微一蹙眉,忍不住嫌弃了一下沐国的男人真是娇
花,一点苦都吃不了的,但自己国家都守不住的王公贵族爱咋死咋死,倒是不必要关心太多,想了想便又道:“那照姑娘所说,姑娘倒下了,被黎国之人以为已经身死,这才逃得一命?”
女人苦笑:“不错。”
“姑娘既然原本是国都贵女。”玄明真人道,“不如我找人将你送回南……”
话未说完,女人已经是一个哆嗦,声音都激动了起来还带了点破音:“我不回去!”
然后才意识到了自己太大声了,但又确实十分畏惧归国,眼圈又红了,双膝一软对玄明真人跪了下来:“先生……我不回国都……”
她的眼里尽是恐惧。
可那明明是回家,她在害怕什么?
玄明真人不敢想,他也不愿受此女大礼,赶紧将她搀起来,可这样就让玄明真人为难了:“姑娘不愿回南边与家人团聚,可你现在孤身一人,我总不能将姑娘抛下,我是要往北方去的,那……姑娘可愿随我去北方?”
“不知……”提起北边,女人虽仍然有点害怕,却没有回南边那么激动,只是犹豫了一下,小声问,“先生可否透露,您去北方做什么?”
“南方事有不可为,我只能选择去北方。”玄明真人沉声道,“驱逐鞑虏,收复山河。”
玄明真人其实是一个很清瘦的身形,照理说这样的人应该会显得文弱,或许可以诗酒风流,或许可以斗酒百篇,但要谈什么“待从头,收
拾旧山河,朝天阙”的豪迈之事,总会少了那么两分气势。但是非常莫名,女人看着玄明真人,总觉得他靠得住。
……至少是比南边那帮听说胆都吓破了,连在原来的国都上重建一个国家都不敢了,正在筹划迁都跑路去更安全的南方的货色靠得住。
这种时代女孩子孤身一人几乎等于没有活路,女人几乎是瞬间就做了决定:“倘若先生不弃,妾身愿一路侍奉先生往北。”
“那是姑娘不嫌弃在下了。”强大到了一定程度,许多麻烦也就不成为一个麻烦了,侍奉不侍奉的不讲,玄明真人确实也不放心丢下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还被折腾到一身都是伤痕的可怜女人。
后来嘛,什么侍奉当然是扯淡,钢铁直男从不需要谁伺候,实际情况当然是玄明真人照顾这个女人要多一些。
他温和又强大,还守礼,对女人的态度从来坦坦荡荡,从来不干那种事急从权亲自给女孩子上药疗伤的事情,在乱世之中每每都能寻到合适的住处,嘱托那种看起来靠谱又嘴严的妇人来给她涂伤药,给她把脉的时候都没忘了覆上一层手帕,他给的药物无论是内服还是外用效果都好到令人咋舌。
甚至说,不知是不是为了照顾她的身体,玄明真人赶路的速度都有所减缓,舒适性大有提升,偶尔还会在某个城镇停留上三五七八日,她自己有心理创伤不爱出门理人,玄
明真人会让店小二一天按三顿饭地给她送饭,也会给她留下一些银钱随她买些消遣的玩意儿和书籍,但他却不会一天到晚都围着女人转。
他很忙,停留在某个城镇的日子里,女人根本就见不到玄明真人,据店小二说,苏相公都是一早出去,好晚才归,有时候甚至不回来,没有人知道他在干什么,女人深知自己“大佬挂件”的身份,自然也不敢多问,只能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要给大佬惹来什么麻烦。
但很快,玄明真人终于和女人谈起了她的身份,并且是以一个非常匪夷所思的角度:“姑娘,我不知道,也不关心你在国都时到底是什么身份,那都是以前了,现在,不管是谁问你,你都是沐国老皇帝,现在那位……应该是昏德公的妃嫔。”
女人愣了一下,懵逼道:“可我本来就是啊?我姓杨,名闻莺,在宫中的封号是淑媛,我一直想找机会告诉先生的,可先生一直很忙,又没问过,我以为不重要,这才……”
玄明真人:“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