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秋秋没有躲,她抬眼静静看了一会儿卿白的手,浑浊的眼球逐渐清亮,在最后一根血丝消褪下去后,她眨了眨重新黑白分明的眼睛,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难过:“其实,我真的改过自新了……只是又给人骗了。”
卿白嗯了一声,没说信还不是不信……他有些累,就那一瞬间,他累得甚至维持不住抬手的姿势,只能任由手臂落下。
大概常秋秋想取信的也不是他这个陌生人,说完这话便摆了摆手,就好像把身上的难过一扫而空,然后她又说:“行了我要回去受罚了……帅哥你看着就比我聪明,可千万要小心哦,骗我的人和你……很像,长得像,气质也像。”
“这年头,果真是长得越帅的越会骗人……”这是常秋秋说的最后一句话,说完便如清晨薄雾消散在太阳底下。
只是那雾中裹挟着密密麻麻的小黑点,像夏日傍晚路灯下成群飞舞的小飞虫,杀伤力虽然不大,但总让人忍不住皱眉……不如李苍苍消失时干净。
等卿白完全睁开眼睛,才现他们是在医院十七层的大天台上,站得高,风也大,呼哧呼哧四面八方的刮,刚从罅隙出来身上免不了带上的那点阴怨之气也禁不住这样吹,几下便消失得干干净净……卿白揉了揉被风吹过骤然轻松的肩膀,心道这风来得倒是及时。
除了他,其他人晕了一地,再转头去寻九年,身侧空无一人,卿白并不觉意外,只是放下揉肩的手时,眼风顺势扫过记忆中九年站立的位置,在本该空空荡荡的地方现了一把伞,一把小巧的折叠伞,干干净净,在伞柄处还有上京第三医院的字样,一看就是顺来的。
卿白刚捡起地上的伞,耳边就响起了一道细声细气的声音:“你……你好。”
是周小雅。
卿白挑了下眉没有说话,伞里的小残魂也不介意他的冷淡,礼貌地打完招呼后继续细声细气地说话:“他说我还可以存在四刻钟,我想再看看他,你能帮帮我么?”
虽然周小雅的话里没有带一个名字,卿白还是瞬间分辨出那两个‘他’分别是谁,四刻钟,也就是一个小时……
卿白抿了下唇,轻声道:“我能帮你什么?”
折叠伞安静了一会儿,像是自己都没想好,再开口时声音更小更弱了:“把我放在他旁边就好……”
卿白抬头看了下天,虽然在罅隙中经历了天黑,但外面依然艳阳高照,还不到下午。
卿白正要点头,躺水泥地上的戚小胖就嘶着气从地上弹了起来,像条甩着尾巴逃离铁板的肥鱼。
“烫烫烫!哎我去!这回怎么还带强制昏迷的呢?咱啥没见过啊,小瞧人了不是……”也算是有了点进出罅隙经验的戚小胖为了掩饰临出罅隙前的那一嗓子惊天尖叫,眼皮还没张全就开始给自己找补,连口音都憋出来了,结果眼睛彻底睁开后一看,只有卿白一个人全乎站着。
他啥怂样卿哥没看过啊?戚小胖瞬间肩膀一耷拉,不装了。
“卿哥,九年大腿呢?”
卿白思考了两秒,想找出个精准一点的词汇来表达,但戚小胖只是随口一问,问完注意力就被还躺在地上的其他人吸引了。
“哎呦,这地都烫得能煎鸡蛋了,赶紧扶一把,好不容易安全从罅隙出来可别整成烫伤……哥哥哥哥哥哥!老班和地一样烫!”
手里折叠伞轻动,卿白连忙过去帮忙扶人,虽然没有戚小胖说的那么夸张,但班别意的确在烧。
想起九年在罅隙中说的,出了罅隙之后这几人都要大病一场……卿白不禁皱了皱眉,别人还好,班别意却是病上加病。
“卿哥……”戚小胖咽了咽口水,小声提议,“咱要不……打个12o?”
卿白看了他一眼:“你脚底下就是医院,要打也是打11o。”
“为什么要打11”戚小胖的话还没说完,楼底下就传来一阵刺耳的警笛声。
戚小胖莫名有点心虚:“哈哈哈还挺赶巧……”
卿白却摇摇头,直觉这出警十有八九和他们有关,剩下那一二不是班别意三人就是某个和尚,四舍五入也和他们有关。
果不其然,没过五分钟,天台大铁门就被一脚踢开……还是熟人。
曾在‘火葬场案’传授了卿白不少‘重案证人如何低调生活’经验的杨警官表情很复杂:“说说呗,你们是怎么在大门从外面上锁的情况下进到天台里面来的?”
从小安分守己奉公守法,路边捡到大于等于十元的巨款都要乖乖上交警察叔叔戚小胖哪儿见过这阵仗,耸拉着脑袋胖脚都内八了,左手抓右手,一副自觉把自己代入犯罪嫌疑人的心虚模样。
和他一比,卿白就显得很老油条,脸不红心不跳,甩锅的话张嘴就来:“这你要问医院,我们只是来探望在这里动手术的辅导员……就刚送进抢救室那个。”
旁边的医院负责人冷汗都下来了,连忙道:“警察同志,咱们这天台长期关闭,是不对病人及家属开放的,你们刚刚也看到了,那门锁上的灰都那么厚了,这这这我们哪儿知道会有人困在里面啊。”
的确是想不到,也不应该,在场了解过情况的人都知道按照常理这天台根本不应该有人,不光是门的问题,还有摄像头,还有病人是怎么在刚动完手术、在医生护士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三天都没人现的……每一条都不能细想,越想世界观越不稳当。
但人民警察却不能敷衍了事,尽管谁都看得出来这里面有太多的不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