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先猜到孟序秋头上的时候,他心里头更深处还是存着几分希冀的,而今当真坐实之后,忽生出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垂在膝上的手慢慢收紧,身姿半分未动,只声音微有些低哑:“好。”
郑弗陵抬手示意侍卫去提人,继而低声向裴清川讲述来龙去脉:“此人名吴痊,今岁二十有三,当年是你兄长手底下的人。那年他在战场受伤,瘸了一条腿。是清衡念及战事已结,他又是为救自己受伤,并未将它送离军营,反而是悄悄将人留在自己身边。”
“军中上下皆知你兄长惯常喜静,不喜太多人伺候,而平日里吴痊又在煎药,加之清衡有刻意隐藏他的行为,鲜少有人注意到吴痊在他营帐附近。”
“事发那夜轮到吴痊值守,但白日里庆功宴他吃多了,肚子不稳离开了一会儿,回来时便听到里面有争执声起……”
正说着,已有侍卫将吴痊带了过来。
他跛着一条腿,肤色黝黑,眼带很重,形容憔悴,全然不像个二十多的人。
进来他行过礼后便恭敬站在一旁,裴清川起身定定看他几息,恍然间发觉他与自己的身量也是一般高。
郑弗陵拂袖而起,道:“吴痊,你道在旬途关出事那夜,你曾听见裴将军营帐之内有争吵之声?”
吴痊跪在地上,目光认真,竖指发誓道:“陛下,草民以亡母起誓,草民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便教其泉下不得安宁。”
这誓起的毒,几人诧异地对视一眼。
郑弗陵继续道:“你可还记得那夜他们说了什么吗?”
话音落,裴清川与袁嘉善的视线齐齐落在他身上。
吴痊抬眸看着眼前几人,眼中隐隐含着悔恨的泪:“并没有。可是陛下,草民追随裴将军一年之久,将军他绝对不是那等好大喜功、刚愎自用之人。这世间少有他这般体谅我们无名小卒的人,如他这般的人物,又怎会在将士皆疲倦之时提出要夜袭旬途关这等事?”
他说着,忽地忆起什么事来,跪着往前行了几寸,神色激动又恳切,在自己身上比划着:“那时将军受了伤,偏偏是左肩中了一刀。陛下,将军、将军他惯用左手,这是军中上下皆知此事啊。
旬途关匪贼久居此地,粮草兵马皆自足,可谓战山为王。我朝自先帝时就曾剿过两回,两次都以失败告终。这等劲敌,将军又怎么会在自己准备不足之时去平匪啊,陛下……”
裴清川眸子微动,抓住他话里的重点:“左肩受了伤?”
吴痊连连点头,生怕他们不信,语气十分焦急:“此前在战场之上,将军为救孟老将军生生挨了一刀,刀深到能看清里头白骨,孟老将军他知道的!”
说到此处,他忽然想到什么,忙道:“与裴将军起争执的小李将军正是孟老将军的副将,他来找裴将军也说是替孟将军传话的。”
先前问话之时,吴痊并未提及孟盛清半句,而此前裴清川在郑弗陵面前也只提起过对孟序秋的猜测,从不曾牵扯孟盛清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