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春明不满地看了钟超林一眼:“老书记,你就是护着他!”
钟超林摆摆手:“这事不说了。春明,你可要注意一下轧钢厂,明天这种关键时刻千万不能出乱子!前几天不是说又借了点钱吗?工人的工资发了没有?你得过问一下,没发赶快发,别让他们再到市里找了,尤其是明天。”
文春明心里也有点发毛,说:“这阵子一直忙着跨海大桥的收尾工程,轧钢厂工人的工资发没发我也不大清楚。要不,我马上去一趟轧钢厂吧,连夜给他们的干部开个会。”
钟超林说:“也好。”
文春明叹着气,站了起来:“那我现在
就去吧,反正轧钢厂这张狗皮膏药粘到我身上是揭不下来了,我……我认倒霉了!”这话说完,眼圈竟有些红。
钟超林看了文春明一眼,和气地批评道:“春明,看你,这说的叫什么话呀?轧钢厂的事谁怪你了?走到哪里,不管是对谁,我都要说,轧钢厂的责任不在你身上,也不在我身上,那是计划经济的旧体制和条块结构的矛盾造成的,你有什么办法?我们明阳市委、市政府有什么办法?!”
文春明看着钟超林:“你这么看,咱孙亚东副书记也这么看吗?省委也这么看吗?我知道为我的事,你老书记和组织部的同志,和省委谈了好多次,可又有什么用?高长河不还是过来了么?!”
钟超林苦笑着问:“这么说,你都知道了?”
文春明点点头:“吃晚饭时才知道的,还听说孙亚东又到省城去了,高长河和孙亚东关系很不一般……”
钟超林马上打断了文春明的话头:“哎,哎,春明呀,这位高书记和我的关系也不一般哩,他在省城做市委副书记时我们就熟悉了,在许多问题上的认识和想法都不谋而合,前一阵子我还想过要把他挖到咱明阳来呢!春明呀,对高长河同志你可不要瞎猜疑呀!”
文春明却说:“老书记,我这不是瞎猜疑,说心里话,我还真希望高长河到明阳后能把轧钢厂这些年的事都查查清楚!我还就不信这世
上没有公道了!不过有一条,问题查清后,就请高长河或者孙亚东把轧钢厂这个点接过去,我倒要看看他们有什么高招。”
钟超林沉下了脸:“春明,你这么说就不好了,有情绪嘛!你一进门我就看出来了。同志,我告诉你,你要记住:你文春明是一市之长,还是市委副书记,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要以明阳的大局为重,就算我这个老同志去二线之前给你的最后忠告吧,你生气不生气我都要说。我还要说的是,今后你这个市长和我这个人大主任都要支持高长河同志的工作,我可不愿看到谁在新班子里闹别扭!”
文春明知道面前这位老书记的脾气,叹了口气,啥也不说了。
钟超林却还在说,不过,橱气缓和了许多:“春明,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就不瞒你了。向省委推荐你做市委书记时,我完全是出以公心,决不是因为我们之间的个人感情。现在省委定下了高长河,我看省委也是出以公心,目的都是为了把明阳的事情做得更好。所以,我们不能对省委的决定心怀不满,更不能因此就和高长河同志过不去。春明啊,你头脑千万不要发热,别以为明阳是咱省名列第一的经济大市,就把尾巴翘起来当旗摇,让人家说我们排外。”
文春明点点头,哭也似的笑了笑:“好吧,老书记,我听你的,你老领导都能忍辱负重,我也
就认了。在这里,我表个态:只要高长河来明阳干大事,干实事,我一定会像支持你老书记一样支持高长河。”
钟超林道:“这就对了嘛,心底无私大地宽嘛!”
然而,将文春明送出门,钟超林看着窗外明阳的万家灯火,却陷入了深思。
省委的决定委实是太突然了!他多么希望省委能接受他和明阳市委的建议,把文春明提到市委书记的岗位上接他的班呀,可文春明偏被大家都议论纷纷的一个明轧厂深深套住了。于是就来了一个和明阳没有任何关系的高长河。这事实像闪电划过星空一样,让钟超林惊异不安。钟超林吃不准,这个陌生人物的到来,对明阳来说,究竟是一次新的历史机遇,还是一场权力的游戏?尽管他曾在省委的一些会议上,在一些场合见过高长河几面,却实在不知道这位跨世纪干部内心深处究竟想的是什么?只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高长河决不会是知根知底的老战友文春明。他可以违心地坚持组织原则,按省委和刘华波书记的要求去做文春明的工作,却根本无法说服自己。
1998年6月23日21时省城高长河家
借着酒劲,孙亚东一口气汇报了一个多小时,一些县级领导班子的腐败问题,地方主义和排外问题,原市委书记钟超林的家长制作风问题,等等,等等。
当然,这其中最主要的还是市长文春明
抓的明阳轧钢厂的问题。
据孙亚东说,明阳轧钢厂的问题十分严重,从八亿的预算,搞成十二亿的规模,这么多年了,竟然一寸钢板没轧出来,至今仍靠贷款借债糊弄着发工资。而厂里的干部却三天两头在宾馆大吃大喝,连工人的四百多万集资款都吃完了,有时竟有市长文春明参预。轧钢厂的工人们年内曾两次到市政府请愿,最后仍是不了了之。今年二月,他到明阳一上任,就顶着各方面的压力查了轧钢厂,一查就查出了问题:光请客送礼一项就是六十七万三千多,可钟超林却不让再查下去了!。孙亚东反映的这些情况令高长河十分震惊。
原以为孙亚东调到明阳时间较短,是外派干部,和市长文春明及班子里的明阳同志是闹不团结,现在看来不太像。基于他对孙亚东的了解,这位同志还是比较正派的,疾恶如仇,一年前在昌江市做纪委书记时,曾顶着各种压力,把以昌江市副市长为首的一批腐败分子送上了法庭,相信他对明阳的问题也不会信口开河。
然而,高长河仍只是听,对孙亚东反映的任何问题都没表态。
孙亚东看出来了,问:“哎,高书记,我说了这么多,你咋一声不吭?”
高长河笑道:“别忘了,到现在为止,我还不是你们明阳的市委书记,你要我表什么态?我怎么表?就算我到任了,也不能光听了你的汇报
就表态,总还得听听其他同志的意见吧?总还得搞调查研究吧?”
孙亚东说:“好,好,高书记,你说得有道理,我呢,现在先不说你滑头,你上任后就好好搞搞调查研究吧,我建议你从明阳轧钢厂和烈山县搞起。如果搞完调查研究,发现了问题,你老兄还是这个态度,我可真要骂你滑头了。”
高长河说:“孙书记,你放心,这种事,我想滑也滑不过去。”
临别,孙亚东又说:“还有一点,高书记,你要注意,明阳在钟超林家长作风的统治下积重难返,加上经济上又名列全省第一,排外情绪相当严重,你一定要做好和地方主义作斗争的思想准备!”
高长河皱了皱眉头:“孙书记,你这话说得过分了吧,啊?斗什么呀?和谁斗呀?谁是地方主义呀?你说人家是地方主义,人家没准还说你有钦差意识哩!这样四处讲人家明阳的同志排外,我看并不好。至少你自己就把自己当成了外人嘛。…
孙亚东愣住了,有些茫然地看着高长河,似乎觉得高长河很陌生。
高长河护拍孙亚东的肩头,又和和气气地说:“老朋友,纪检工作不但是查问题呀,更要爱护干部,把在改革第一线拼命干事的干部们当作党和国家的宝贵财富来爱护。给你派个任务:给我研究一下,我们明阳的干部们都有什么特点?他们这种经济发达市的干部,在精神面貌
上,领导作风上,和经济欠发达市相比,比如你呆过的昌江市,有什么不同?我总觉得明阳这些年的飞跃式发展是个谜哩,怎么在这二十年里,明阳就一步步上来了?经济从全省第三、第四的位置,一举上到了全省第一,超过了省城?而且连续五年第一?这可不单是搞地方主义搞出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