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宝清正偏首趴在?自己膝头上,似是有些疲惫,眼睛明明在?走神,却也?是那么黑亮。
她闻言勾起唇角,说:“想听严帅说说话。”
明知她只是一来一回在?同?自己拉锯,严观还是清了清嗓子,说:“若搁在?从前,邵家向衙门送些好?处,可能就?要抓几个?替死鬼交差。但?现在?那个?雷暴天谴的说法?已经?在?青槐乡上传遍了,文?无尽还四外扬言,说要着?手写篇文?章来诉游家的冤屈和邵家的恶毒,他是个?写状纸的好?笔头。我想邵阶平会权衡,最?终会忍下这口气。”
明宝清没有说话,严观放下茶盏,身子不自觉往前倾了倾,问:“今天去看小弟了,很累?”
日?暮时分,天色是一种清透的蓝。
他的面孔在?这种光芒的晕染下,显得格外深邃。
明宝清没有回答,却忽然问起一个?很久远的问题,“侯府抄家的东西,不良人分了多少?”
严观一怔,说:“分了散银二百两。”
“你拿了吗?”
“我没有拿银子。”
“为什么不拿?”
“我说过,我不缺钱。”
明宝清看着?他,又?问:“抄家那日?,你拔过我的木簪,知道其?中有关窍吗?”
严观的喉结动了一下,说:“那窄窄一根,你存满金子又?能有多少?”
“你曾说入了册的东西动不了,你方才又?说没有拿银子,那不在?账册上的东西,不值钱的那些,你有拿吗?”
严观今日?失败透顶,盘问不成,反被盘问。
他不知道明宝清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些,也?不知道她想听到什么,下意识垂眼,却听明宝清说:“严帅?”
严观看向她,明宝清依旧趴在?膝头看他。
这是一个?很放松的姿势,太放松了些,几乎要让严观以为她对?自己不设防。
严观定了定神,如实说:“你的很多东西提前都被抄走了,我拿了你院中几盆花,一些书。你若想要,我可以还给你。”
他第一次能那么靠近明宝清,甚至可以进出她的闺房,但?看到的却是满地的狼藉,任何她生活过的痕迹都已经?被践踏干净。
明宝清轻轻摇头,说:“小弟前些日?子在?庄子里中暑了,我都不曾得到消息,却听闻有医官专门去替他医治,是刘季吗?是你让他去的?”
严观这才知道她突然盘根究底的缘故,她是起了疑心。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不必有负担。”
明宝清静静看他,天色在?他们的对?话里一点点转深,前头屋里亮起的昏黄光芒透过门缝漏了进来,这一束光正好?落在?他背上,斜斜延伸到他左边眼角,照得他睫毛金黄一片。
“陈年旧事,我还这样咄咄逼人地问,严帅为何步步退让,不见愠色?”
严观的目光定住了,过了好?一会,他才缓慢地眨了一下眼,慢得不禁让明宝清怀疑他方才是不是着?意克制了眨眼这个?动作。
“你可能忘记了,”他往后靠去,倚在?门上,躲进了暗中,现在?光落到了明宝清的脸上,“你曾送我阿娘就?医。”
这个?答案真叫明宝清没有想到,她微微睁大了眼,说:“你阿娘?”
严观点了点头,说:“她没有做很久的巫女,因为挣不到什么银钱。在没有我之前,她是一曲的优伎,不必要卖身,有时只是清弹琵琶,也?能得到丰厚的赏钱。但有了我之后,她就?去了二曲,渐渐连二曲的地方也?要住不起了。我们遇到你那次,是在?一场秋千宴上,阿娘很高兴,因为她很久很久没有接过这么一笔大买卖了,只要她去给舞姬伴奏,弹几首琵琶就?可以了。”
明宝清怔怔看着?他,坐直了身子。
“那场秋千宴上还需要些伺候的人,我那时十一岁了,可以做一些活,求一些赏钱,所以娘就?带我去了,她千叮咛万嘱咐,叫我别说错话,别做错事。可不知道为什么,她自己却弹错了许多次,而?且最?后,弦还断了。”
严观的话就如他所说的那根弦一样,在?这里断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