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宝锦原本蹲在边上玩鱼儿,鱼儿被朱姨端走了,她也没得玩了。
屋里林姨在‘哼哼唧唧’唱曲儿,伴着昏沉沉的天色,女子有些疯癫的唱腔听起来分外的阴冷,和着有一下没一下的掌声,显得有些诡异。
这一点微妙的森然对于明宝锦这个年岁的小孩来说有着莫名的吸引力,她扶着门框探头探脑地望进去,一见屋里两个癫人,又缩回了脑袋,转首看了蓝盼晓一眼。
蓝盼晓正皱眉倚在门槛上,时不时叹上一口气,她心里装着柴米油盐,是属于俗世的烦闷。
明宝锦看了她一眼,心里定了定,往西厢房去。
夜里的油灯都很省着点,更别提白天了,就算天昏昏的,也不可能点灯。
明宝锦不知道,其实这时候能落一场雨是最好的,因为育苗要水,移苗也要水,生根要水,长叶也要水。
苗姨冲她曳了曳手,笑起来的时候,嘴里牙齿也是七零八落的。
真是奇怪,小青鸟的缺牙让人觉得可爱鲜活,可老苗姨的缺齿,却只人觉得腐朽衰败。
明宝锦谨慎地走了过去,胳膊被一把攥住,老苗姨枯柴般的手在她脸蛋上摸了摸,笑着说:“你还真是个命里带食的,怎么出去一趟,又有鱼儿了?”
她的手很糙,但出奇地暖和,明宝锦歪脖蹭了蹭被她摸得发痒的脸,道:“是小青鸟送我的。”
林姨痴痴疯疯的样子除了吓到明宝锦之外,也令她的女儿明宝盈很不安,再加上朱姨总是说要把苗老姨赶出去,这让明宝盈更警惕担忧,生怕什么时候就轮到林姨了,所以这几日都在忙前忙后,希望自己多做一点,大家就能看在她的份上多包容林姨。
烧烧灶,煮煮汤饼粥水都无妨,可杀鱼这种事她怎么做得了?
朱姨撇下四尾鱼叫她来杀的时候,明宝盈正满手黑灰,再怎么好脾气的人,也有些忍不了了。
“我不杀,谁要吃谁杀!”她终于是嚷了一句,声音也并不高。
朱姨有些诧异地转身看她,呵道:“嚷嚷什么?叫你杀个鱼怎么叫得像杀鸡?”
这是个顶顶小的院子,虽有几道门,但都敞着,虽有一条夹弄,但隔得都不远。
院里大多数人都听见了,但却没人出声,因在这节骨眼上,谁帮腔谁就得去杀鱼了。
蓝盼晓长叹了一口气,就见明宝锦从屋里走了出来,搓着手笑眯眯道:“母亲,原来种子要洗洗澡的,茄瓜的种子要这样多搓搓,搓得没有沫子了才能种。”
蓝盼晓正想问明宝锦是怎么知道的,却见她又往外院厨房去了。
明宝盈正在灶间垂泪,见明宝锦扶着门框迈进来,忙背过身去擦眼泪。
可她眼泪还没有擦好,忽听见什么玩意砸在地上的闷响,转身一瞧,鱼在地上弓了一下身,不动了。
蓝盼晓跟过来的时候,明宝锦已经在摔第二条了。
盆里水浅,鱼也不大,明宝锦就抓住头尾举起来那么一砸,鱼就砸昏在地上了。
小小一人,心思单纯,她不管什么罪孽,也不怕什么脏污,要吃鱼就要杀鱼。
从前有下人人帮着杀,如今没有,就自己杀,又不是没手。
屋里屋外的两人惭愧得不行,等明宝锦摔到第三条的时候,可能是没力气了,鱼儿脱了手,落在地上也没死,弓着背蹦到蓝盼晓脚边。
她怔了一下,抓起鱼就往地上一砸,就这么简单。
而明宝盈不知道为什么,原本止住的泪意又汹涌起来。
蓝盼晓知道她心里委屈,张口想要宽慰她,可自己心里也委屈,一张嘴眼泪先掉下来了,陪着哭了一阵,就也算了。
“快抓点灶灰洗洗手去,”蓝盼晓对明宝锦道,“诶,扒拉外边的,小心别烫到了。”
见她去搓手了,蓝盼晓捡了鱼儿直起身,又叹了一口气,道:“这丫头倒是机灵,也不知她从前在府里是怎么养的,又提点我孵小鸡,又教我泡种子呢。”
明宝盈平了几分气,一边笨拙地用菜刀给鱼儿开腹,皱着眉忍着恶心恐惧伸手进去扯鱼脏,一边道:“旁的我倒不清楚,只是她那个傅母,都快把她的月例银子给吃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