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这个档上,床上的人忽然就抬起了头,一双红肿的眼睛布满红丝,只依稀还看到当初那明艳动人的美人风采,但更多的却是迟暮美人的悲凉凄清。
她心头一动,对着玉昭仪便道:“玉昭仪……在这冷宫里的滋味可如何呢?”
玉昭仪看了看她,嗤笑一声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这对本宫放肆!”
“怎么现在这般境地了反倒是将真面目给显露出来了?你可知今日我特意来这冷宫是要做什么的么?”映春淡淡地陈述着,就像是一个旁观者般,用清冷的眸光隔岸观火,看着那火堆里被焚烧的人挣扎痛苦的模样。
玉昭仪脸色一变,整个人突然朝她扑过来,却被她自己吐在地上的呕吐物给踩滑了一脚,狼狈地跌在地上,而一群下摆全部沾上那些肮脏的东西,令她此刻看上去就像是那街头小巷里最叫人不屑的要饭乞丐。
“你这个贱婢能做什么?你那主子又想叫你来做什么?”玉昭仪叫嚣地大喊一声。
映春只提着灯笼,笼中烛火昏黄,将她的身影照映在墙壁上,在夜色中宛若魑魅魍魉重现,嘴角轻勾的笑弧似是在讥讽她此刻狼狈不堪的模样。她避开那些肮脏污秽物,来到案几边背对着玉昭仪慢吞吞说道:“今日来,是皇上已经下了密旨,要将玉昭仪您赐死于冷宫中。而这一程,是由奴婢来送您。”
“皇上……皇上!”她大喝道,猛地眼中惊醒过来,摇头晃脑地嘶喊,“你骗人!皇上不会的!皇上怎么会想要赐死我!是你这个贱婢假传懿旨,是你那个贱人主子想要除了本宫而已!这个贱人明明说好要同本宫联手除掉皇后,她反倒牺牲者孩子要除了本宫,这场得不偿失的买卖她一定会后悔的!”
早就知道董媛是和玉昭仪说好联盟除掉皇后,想必在宴会上那果酒里下药的事情董媛也是提前知晓的,而听玉昭仪口气原先准备的药物分量并不至于导致滑胎,而董媛故意命人加重分量,这才会因此而掉了孩子。但她若只是为除玉昭仪而使这种手段,确实是完全没有必要的。明眼人都瞧得出玉昭仪再不可能恢复当年淑妃那般荣宠一世的地位,而她不和玉昭仪联手将牢牢霸占后宫之主的皇后拿下,却要背道驰行,除掉玉昭仪这个可有可无的棋子……真的值得?
这件事里头必然藏着蹊跷……
想着她的眸光淡淡扫过她,眼中暗藏深意,但却是语气平平:“你怎么就认定了我们娘娘会后悔呢?看现在这种情形……最该后悔的人,应当是你才对。”说着,她将那茶壶的盖子掀开,将那包纸里的粉末都撒了进去,然后拿着茶杯慢慢地摇。
“最后悔的人……呵呵,本宫不后悔!本宫好歹……还是让董媛这个贱人的孩子一起陪葬了!”玉昭仪狰狞一笑,脸上的表情在幽幽烛火下明灭不定,她先是呵呵第笑了两声,随后笑声逐渐增大,桀桀笑容似孤魂,阴幽森冷至极。
“是吗……值得吗?”她轻声地说道,将已经彻底融合药粉的茶水倒入茶杯中,流水中哗啦啦地响着,伴随着玉昭仪夸张的笑声,这些声音搅和成一团在寂静深夜里幽幽回荡着,仿佛孤魂野鬼从地府里爬了出来般,一双双手不甘地伸着,带着阴鸷的呼啸声在耳畔呼呼刮过。
“值得……怎么不值得……”她停住笑声,脸色惨白地伏在地面上,低声道。
“是吗……淑妃娘娘,这是奴婢最后一次叫您。”她低头在阴幽的光暗中注视着地上的人,淡然勾唇,自嘲又讽刺,“就让奴婢来送您最后一程吧……”说罢,她转过身,走到玉昭仪跟前蹲□来,将手中的茶杯递到她面前。
“这是您自己的选择,不后悔……就好。”
“不后悔……”她忽而又吃吃笑起来,眼泪顺着她的脸颊逐渐滑落,“……不后悔……怎么会后悔……从本宫十三岁进宫以后到成为淑妃,十二年来和皇后明争暗斗这么久……就算本宫如今斗败了,但若是再叫本宫选择一次,本宫还是会再进这后宫里来……不后悔……因为从十三岁那年看到他到相府那天,便已经无可救药的爱上这个男人了……”
“只是这后宫里权欲熏心,本宫早已忘记当初的初衷……只想着一步步登上更高的位置,得到更多的权利……呵呵……哈哈哈……所以皇上这是容不得我的野心了……明着是你家主子要除掉本宫,但是——却是皇上要除了我!”
“我爱了他这么多年……只想着他能够看到我,而不是只想着那个死去的明德皇后,本宫……本宫只是想要他将目光真正投落到我的身上……只是这样而已……”
“难道……这都那么难吗?”她突然噗地一声,满是泪痕的脸上带着一股格外凄厉悲怆的神情,随着嘴角逐渐流出殷红的血将她嘴唇染红,那惨白脸上的朱唇红艳明媚,为此刻的她整个人都笼罩上一层妖异魔魅的美,竟是叫一直都心境平静的她只觉瞬间惊心动魄。直到人砰然倒地,她才回过神来,看着曾经昔日的美艳佳人落得如此一个下场,喟叹一声。
之后,映春拿起装有毒药的茶杯,走出屋外,冲着一株野花浇淋而下,不一会儿野花就萎落了。
她静静瞧了半晌,心想,这后宫里的女人亦如此般,最终也不过落日迟暮,红颜枯萎的结局。
想罢,她转身瞧着藏在黑暗中的人影,挥了挥手,立刻就有两道黑影飞快地出现在她身后。而映春却是极其淡定地转过身,沿着那来时的路回直接就回了自己的院中。
她将手上的衣服换了一套,一整夜无眠,醒来时眼圈都蒙上一层淡黑色。而半夜里的时候玉昭仪在冷宫喝毒酒自尽的消息就传了开来,但一个过气妃子的死亡似乎并没能影响到这个坚固偌大的宫殿,清晨起来,宫里上下还是一如既往地过着同样的日子。
而映春她望着镜子中那个面容冷然,毫无表情的少女,看了半刻才开始往脸上施薄粉,将那个脸色几斤透白的少女装扮得多了些许生气。来到寝宫服侍,董媛将所有人都遣到殿外。
望着眼前人平静的容颜,董媛柔声问:“昨日夜里消息都已经传了开来,看来这件事你是办妥当了。”
“放心罢,绝对不会让人怀疑。”
董媛满意地扬起唇角,笑道:“这就好,本宫便知晓事情交代在你手上是不会出错的。”
映春没有搭话,只垂着头立在跟前,似一根木桩子。
董媛似乎察觉到一丝异常,抬头疑惑地问:“怎么了?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映春缓缓抬头,看着眼前人容光焕发的模样,似乎一个多月前因为落胎而痛不欲生的少女早就已经不见了,现在董媛看上去比之前更是美艳动人,仿佛冬日霜雪中最为明艳夺人的那朵红梅。
这样的美丽,怕是很少男人是能够拒绝的了。就算是当年的明德皇后,怕也是比不上如今全然盛绽的董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