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水滋润了裴承秀火烧火燎一般干涸的喉咙,稍微减缓了身体的不适感,亦带来了一分力气。
缓慢地垂下眼眸,看了一眼来来回回裹了数层纱布的胸口,裴承秀愣了好长一会儿,嗓音嘶哑道:“我……是否伤得很严重?”
“何止严重,简直惨绝人寰。”宝笙吐了一下舌,表情依然后怕,绘声绘色地把这几日所发生之事简短扼要的向裴承秀描述了一遍。当然,只是一些老爷交待过的、不怎么重要的事。
不听也就罢了,听完,裴承秀觉得自己不但胸口疼,连一颗脑袋亦有几分隐隐泛疼了。
原因有二——
其一,张士贵在裴府大门外长跪不起,称未能尽到守护之责。之后,张士贵被盛怒之下的二哥用马鞭抽打成重伤……这会儿,张士贵亦负伤在床,卧病不起。
其二,呂珠表妹心中有愧,数度欲自裁,终被二哥救了下来。如今呂珠被二哥安置在了西边小院,几位家丁轮流守着小院。
裴承秀闭上眼眸,轻叹一声,暗暗腹诽二哥真是越来越任意妄为。张士贵是她的心腹,再怎么失职,也万万轮不到二哥来教训;至于呂珠,二哥难不成被猪油蒙了心么?怎能把一位未出嫁的黄花女子安置在院中,还派家丁守候,大有金屋藏娇之嫌。
这会儿实在是难受的紧,裴承秀没有力气为这些琐碎之事计较,遂打发宝笙退下,打算闭目再养一养精神。
宝笙退下之时,忽然想了什么,又道:“小姐,有一件小事,宝笙不知当讲不当讲。”
裴承秀头未偏,眼未睁,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也就是前两日的事。小的收到了一封来自城外别院青柳的信笺,信上仅寥寥一句,提醒小姐您远离呂珠姑娘。”
“……”
在病榻上足足休养了二十多天,裴承秀好不容易恢复些许力气,可以双脚沾地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从小到大所遭受的刀伤剑伤不算少,虽未经受过什么致命伤,但也不是一个不经打的废物,直至今时今日被程咬金来了一记釜底抽薪,大彻大悟如她,方明白了一个深刻的道理。
年华易老,小命难保。
之所以醍醐灌顶、得出一番如此深刻的人生大道理,皆因为佩戴在脖子上的玉佛又不知何故开裂了几道细纹。
被父亲大人耳提面命训斥了一番之后,裴承秀不再似以往那样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反而诚心诚意向年迈的老父亲斟茶赔礼,并竖起三根指头对天盟誓:从今往后,规矩做人;若有违誓,天打雷劈。
咳咳,誓言靠得住,母猪都能爬上树。裴承秀心想,自己怎会是一个安分守己之人呢?
闭门不会客、两耳不闻窗外事,不是她一贯的作风。遂偷偷摸摸换下色彩暗淡的病衫,束起长发,改著一套崭新的宝蓝色男子衣裳,且用麼指沾了些胭脂水粉盖住脸颊的伤痕,大大方方伫在铜镜前——
瞧瞧,气色多好!
翻墙,脚底抹油开溜之际,裴承秀心情格外好,笑嘻嘻的来了一句附庸风雅之言:“慨以当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她的本意,并非借酒浇愁,而是不醉不休。
然而,万万没有料到,她竟然歪打正着在醉仙居这座极普通的酒馆里听到了无数的、连篇累牍的、让她难以置信的……谣言?
酒客们一杯碰一杯一句接一句的调侃奚弄之辞,令裴承秀心神不定,如坐针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