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餐饭吃得很沉默,陆忧沉默,姑娘们也沉默。
直到奚瞳的现身,才打破了这悲戚的平静。
姑娘们看到门口的奚瞳,情绪都很复杂。奚瞳是个古怪的人,不合群,说话也难听,她们平日很讨厌她,然则今日若不是她,不知还要死多少人。感激,是有的。
可风波过后,她被太傅大人点名要去伺候。太傅大人龙章凤姿,又是一等一的尊贵人物,虽说他与太后有些传闻,但更为切实的说法是,他不近女色,否则也不会年近而立,无妻无子。这样的谪仙人,却被奚瞳近了身,说不定一朝过后,奚瞳就会走到她们难以企及的位置上去,如同当年的芳夫人一般。所以嫉妒,也是有的。
当中承桑绿绮和若妍的神色与众人有些不同,若妍是被奚瞳救下来的,她分得清好歹,奚瞳回来之前,她早已下定决心要将奚瞳当做自己的亲姐妹,就像她和绿绮一样。
承桑绿绮更多的则是思考。她们之前几乎是被陆忧圈养的,安全也安逸,但承桑绿绮深知,那日奚瞳的话是对的,二公子对她们再好,家伎也是下贱身份。
而家伎在宴会上被客人点名要去伺候,往往是客人看上了伎子,要伎子的身子。所谓伺候,无非就是床帷中那点事。所以当赵臻要奚瞳“伺候”时,她虽对赵臻无意,但心里也是有几分不平的。奚瞳同她相比,实在不算出众,太傅大人怎么就独独看上了她……
但如今奚瞳却回来了,太傅大人并没有留她过夜,伺候了却不留宿,这便是不满意她的“伺候”,思及此处,承桑绿绮暗暗松了一口气,甚至还有些爽快。
陆忧并不知姑娘们心思流转,他打量着奚瞳。
他自然不觉得赵臻让奚瞳过去是为了临幸她,他了解赵臻。赵臻绝非耽于女色之人,何况奚瞳只是一个家伎。
可奚瞳对赵臻,应该是存了心思的,否则她不会那么痛快就跟赵臻走。两条性命因赵臻和陆珏的博弈而流血逝去,这种关头,奚瞳面对赵臻的召唤,竟无半分惶恐犹疑,若非有意,怎么可能。
陆忧突然就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他自问放眼四海,无人同他一样,将家伎当做人看,可他如此这般,竟换不来这丫头丝毫流连,真是没有良心啊。
紫虚冲奚瞳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
奚瞳微笑点了头,径直坐了过去。
陆忧气闷,她居然都不对自己行礼了,好好好,好得很,见了京城的贵人就忘了他这府里的主人。但其实是陆忧自己忘了,自打奚瞳入府,从未向他行过礼,她的放肆,跟赵臻没什么关系。
“奚瞳。”
陆忧佯装冷下脸来,本想教训教训这个不知道死活的小姑娘,可与此同时,奚瞳也开了口。
“公子。我想跟着赵臻。”
陆忧愣住了,姑娘们眼睛瞪大了,陆忧身后站着的心腹侍从余巍气得想拔剑。
奚瞳这句话,直呼太傅名讳,直言想要背主,十个字不到,但当中信息量实在炸裂,让人脑壳生疼。
奚瞳浑不在意,夹了一只石锅煨凤爪,咬了一口,软烂脱骨,真是美味。
陆忧却再也没有了胃口,放下了筷子:“为何?”
奚瞳抬起素手,将口中凤爪的小骨头吐出来,陆忧哪怕胸中怒海生波,但也还是忍不住凝视着奚瞳的动作,她的手指纤细修长,白皙莹润,吃肉吐骨明明不甚雅观,但却让她做得极为得体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