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保长说话时,赵蘅就坐在旁边拿着手绢做哀哀哭泣状。她其实一向眼泪很少,尤其事越紧急,在外人前越哭不出来。不过这种时候,她也知道一个寡妇弱女往那一坐一哭多少是能加点筹码的。
王保长说话一贯有分量,加上赵蘅素日的为人,众人商议一番,大多都同意了动员邻人共同到柳溪村去部署防御。
就这么由王保长带着人操演几日,连入夜也抱着刀防守。几天后夜到深更,村外山顶上传来由远到近的锣鼓响声——是马贼来了的信号!
赵蘅和王保长十几个人守在村口一间屋里,也不敢亮灯。此时感觉地面渐渐传来雷震似的山响,心脏似乎要从胸膛里跳出来。王保长将窗户掀开一道小缝观察外面,赵蘅和红菱也小心看去。
夜里山道上,一群人骑着马黑云似的压来了。看不清模样,人数却似乎没有他们想象得多,大概二三十个,都是骑在马上,越到眼前,越显得山一样高,寒刀在月色里一闪一闪,看得人心惊胆战。
进村的几条路上早被安了高高的栅栏,树后也让人绑了绊马索。此时等山贼靠近,众人把绳一拉,便将前头的马绊倒几匹。后面山贼见有埋伏,便绕开路冲进村子,谁知两边门窗里又伸出许多绑着镰刀、钩叉的长杆,密密麻麻在半空中挥舞。
几匹马乱惊乱跑,踏破院墙,把屋子里的人也赶了出来。这一下子,王保长带着几十个壮汉子便冲出来,高举着长长的杆叉排在一起,把几个马贼都牢牢锁在中间。妇人们从屋顶上冒出头,七手八脚一个递一个朝下面投掷点了火的松脂,一时间火光上上下下,间或想起自己人的痛嚎:“哎哟砸着我啦!”
那最后一个没有被叉倒在地的马贼还想反抗,一挥刀砍倒长竿,将马一勒,直接就想踏着众人冲出去。众人慌忙闪避,让他冲出一条路去。赵蘅正在出口,见他迎面而来,忙招呼身边众人一起把地上的栅栏扶起。那马正跨步而过,被尖头扎中后腿,连人带马一起摔到地上,等众人上来看时,人已经连脖子断了。
此时月光一照,所有马贼都已倒在地上,死的死,伤的伤。众人纷纷点起火把,把自己人数清点一番,有受伤的,没有丧命的,倒比众人设想得要圆满许多。
红菱笑道:“这柳子帮原来这么好对付,看来也不怎么样嘛!”
赵蘅立刻道:“要不是王保长和诸位乡里帮忙,哪里能解决得这么容易?”大家相互庆贺道谢一番。这时旁边那些收捡尸体的却有人发现不对,叫人点了火把,上前细细查看。
才看了几眼,把火一扔,跌坐在地,浑身发起抖来。
“出什么事了?”王保长问道。
那人嘴发抖,道:“保长,这些马贼——手臂上可都刺着字呢。”
“刺的什么?”王保长也变了脸色。
这人还未答话,远处一队火把从村外来了,隔着黑夜就有股汹汹之势。走近了,一帮差役、文吏、仵作、跟班、轿夫,人员齐全,个个面带不善。领头知县穿着全身全套的青袍,一下轿,便对着赵蘅和王保长道出一句:
“你们这些乡野刁民,谋害官兵,可知是什么罪责?”
第四十七章关关难过
整间牢房里没有窗户,只有墙顶处一个巴掌大的窄窗透下一束浮着尘灰的光线。潮霉的气味不断从四壁苔痕里游出来。
红菱和蔡旺生很是费了一番力气,又是托人,又是孝敬,这才有了隔着牢门来见赵蘅一面的机会。“他们没有折磨你罢?”
折磨倒算不上折磨,不过饿了她两天,如今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懒了。
那晚村民们合伙杀了马贼,还来不及高兴,知县突然出现,声声发威地断定他们合伙行凶打杀士兵,二话不说拿着枷钮把众人都锁了。赵蘅这时候也明白了这定是刘凤褚联合官府设的局,眼看要牵连他人,她便当场站出来一人把罪责都背了。知县本就是为构陷于她,也无意把事情闹大,顺势就把赵蘅一枷,下到监牢。
蔡旺生在赵蘅面前只说好话,安慰道:“少夫人你放心,王保长如今正在外面想法和县令说情呢,我看他在知县面前还说得上两句话。”
红菱不忿戳破道:“放什么心,我看那知县分明是打算两头吃,好处是要了,一说到放人就打死也不肯松口。——那姓刘的真不是个好东西。那些马贼的尸首村里人都认过了,原来根本就是一伙流氓兵贼,平时那狗知县就放任这些狗东西在外头抢劫平民,如今又让他们扮成马匪,要是能吓得你交出秘方就最好,要是不能,还有这后招等着你呢!”
赵蘅沉默半晌,问道:“如今是预备怎么判了?”
她一问这话,那二人对视一眼。红菱不出声,还是蔡旺生犹豫道:“听说是定了杀人罪,若坏些,兴许就是流刑……”
“就只是杀人罪么?”赵蘅问得很清醒。
蔡文生只好道:“最怕的就是还要罗织出一个叛逆罪来,那就——”
那就不单流放发配这么简单了。
赵蘅还未说什么,红菱道:“你放心,我回去就写他一千张状纸送到州府去,州府要是不管,就送到司理院去,司理院还不管,就送到刑狱司去,实在不行我就敲登闻鼓去。我就不相信了,满天下的官里我还找不出一只好鸟来,总能找到个人对付那狗知县!”
蔡旺生听她说到一半就愁得头疼:“红菱,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但凡是个知县上头的高官,哪个会随便见个平头百姓,何况人家是不是一条藤儿上的都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