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发边上的小箱子?里。”
晏在?舒把阳台松掉的螺丝拧紧了,又看了看防盗网,最?后把目光落在?那寸步不离的狗上,行吧,独居女生,有只凶神恶煞的大黑狗镇宅,挺好?的。
十分?钟后,唐甘到了。
晏在?舒和他们约在?雍如?菁家,是要谈谈那部片子?的事儿,那两分?多钟的内容需要一个正面渠道发布,裴庭是个在?规则边缘打转的人,站在?裴庭的角度,没有任何个体能把这段内容公之于众,这倒没错,而其他第?三方渠道合不合规另说,多少会带着“揭发”这种具有强烈引导性的意味,把原本?的客观事实带偏,把节奏带大以博取关注度。
而晏在?舒没想过?走偏道,也没想过?用那种不体面的方式把消息给爆出?来,她不需要腥风血雨,她有硬扛的底气。
所以晏在?舒要找个渠道内,有公信度,又有一身硬刺的人,她找到了雍如?菁。
雍如?菁在?市电视台实习,带她的师傅叫姜杨,姜杨早年?是市电视台法制栏目的主持人,暗访过?代孕机构,报道过?学籍乱象,在?他手底下?揭开的黑幕数不胜数,是个顶有名的刺儿头,是个情操至上的理想主义?者。
但他第?一反应是,“这活我不接。”
晏在?舒愣了,雍如?菁也愣了,她把电脑屏幕转过?来,小声地对视频对面的人说,“您还没看呢。”
视频镜头里面,那位针砭时弊一身反骨的刺儿头不如?想象中那样尖锐,也没有咄咄逼人的气势与刁钻的话题角度,反而长得?阔面横眉,像是旧版电视剧里的鲁智深,此时此刻他坐在?高铁站的候车大厅里,周围人来人往,他咳嗽两声,应道。
“你们说的这件事,我们也追过?这个新闻,几年?前登报检举笠恒药业导致儿童药毒性耳聋的人叫荣辉,是桉县一名农户,他儿子?就在?当地特殊儿童中心,当时我们暗访过?那里,所用药物已经全部替换过?一遍,于是我们辗转去?采访荣辉,但他第?二天就改口了,说只是一场误会。”
唐甘脑子?转得?快,听了这话,说:“动作这么快,要么威逼利诱,要么屈打成招呗。”
姜杨笑一下?:“这也只是主观臆测,新闻报道要求的是客观事实,只报道,不蓄意引导。”
雍如?菁煞有其事地点头。
唐甘笑眯眯的:“客观事实就是,桉县的老药厂确实提供了会致使?幼童药毒性耳聋的药物,证据确凿,这没得?洗,对吧,而当年?这事儿没有报道也没有追责,这也没得?洗,只是缺一个曝光的渠道,缺一个关注度,桉县那些小孩儿还没人管呢。”
姜杨推了一下?眼镜,却提醒他们:“报道不难,举证难,台里报不报得?了是一回事,而我们能做的也仅仅是报道事实而已,笠恒药业如?果有违规违法操作,最?后都?要移交公检法。而你们要考虑到之后的事情。”
仨女孩儿都?凑在?电脑屏幕前,听着。
“你知道新闻一经播出?,一经发酵,会导致什么吗?会导致没有单位敢再给桉县提供免费物资,甚至以桉县为辐射点,周边所有慈善机构的物资供应都?要出?问题。”
姜杨把眼睛摘下?来。
“心里有鬼的,借着这风波就把物资停掉了。真正做好?事的,也要受到连带质疑,甚至会不会被恶意调换供应品以讹诈钱财,心理承受能力低点儿的,干脆就不干了,凭什么老子?做好?事要挨这指指点点呢。”
晏在?舒转了转杯子?,说:“病灶就在?那里,人不能因为伤后的阵痛,就拒绝治疗,您说呢。”
姜杨静了半晌,最?后把目光移向雍如?菁:“我两点半到海市,如?菁,你现在?去?向主任报备,再把视频原片原机都?带到台里,要验过?是否为合成带。”
雍如?菁乖巧点头。
视频连线结束后,三个女生围着桌子?坐,你看我我看你,唐甘先摊手,“别看我,我第?一次遇到这事儿。”
雍如?菁腼腆道:“我上一次报道的还是相亲角的数据造假问题。”
唐甘噗嗤一下?,说她们就像角都?没长好?的小羊羔,聚在?一起,要闯进那迷雾重重的山林里去?,周遭的狮狼虎豹在?迷雾里眨动眼睛,“现在?就看先张开獠牙的是谁了。”
晏在?舒沉默片刻,抬下?眼:“弄他们。”
当天下?午,晏在?舒和唐甘到高铁站接上了姜杨,一路直往市电视台去?,雍如?菁已经在?台里等着了,一碰面,说了三件事儿,一是钟主任不批,说是时隔多年?,再炒冷饭也没意思,二是钟主任接了个电话,又笑呵呵地改口了,第?三,早上驾车前往桉县,到荣辉家里寻索当年?那小孩儿检测报告的同事,也快要回到海市了。
三甲医院的检测报告,板上钉钉的视频证据,完整的药品供应清单,三流合一,矛头直指笠恒药业。尘封的真相,泣血的事实,十八个耳朵陷入长眠的儿童,还有他们身后不计其数正受着潜在?危险的孩子?,让这条新闻一经播报就炸开了。
当晚,搜索引擎中,“桉县”,“笠恒药业”,“药毒性致聋”,“你还在?给你家孩子?用这几种药吗?”关于这条新闻的词条层出?不穷,弹起,被压下?,再反弹,再被压,方歧就坐在?唐家公司的服务器旁边,在?赛博战场上,让零星的火苗一次次燎原,有记者连夜到桉县采访特殊儿童中心的老师们,有社会热心人士开始计划对这些儿童的针对性援助。
晏在?舒在?自家的小阳台,握着手机,边上的电脑正放着姜杨的个人直播,她的手机就放在?椅子?边,三两秒,她就看一眼。
一口气舒出?来了,另一口气还在?胸口越烧越旺。
一点儿和缓的趋势都?没有,她甚至觉得?孟揭就是故意的,那么个高冷的仙儿,能蹦能跳能喘气的太子?爷,活二十来年?没对谁低过?头,被分?手了,被拉黑了,给了她整一周的冷静思考时间,挨了她劈头盖脸的冷言冷语,没发脾气,晏在?舒直到现在?都?还记得?他转身走的时候,风是怎样翻动他领口,记得?他低头的颈部弧度,也记得?他平平静静说出?来的那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