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悬的心脏终于放下来。
——得救了。
因为他知道,假如真的这样做,那么她刚才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直到松虞关掉摄影机,那一瞬间,大脑里最后一根紧绷的弦也彻底断开。
池晏用力将她按进了自己的怀抱里,用身体压
制住她,每一寸关节都贴近。他们站在泥泞的雨里。冰冷的唇无意识地吻着她的发顶,确认她的存在。
但这还不够。
胸口早已愈合的疤痕,又被划出一道新伤。新的血肉翻卷出来。湿冷的雨汹涌地朝他袭来,他仿佛又跌回了最深重的噩梦里,鲜血化成洪水,化成流不尽的血河,吞噬他的神智,让他被浩瀚无边的虚无所淹没。
手腕再一次微微抬起。
枪口对准那仓皇逃窜的背影。
那少年已经跑得很远,像一只踉踉跄跄的蚂蚁,顺着河流往下漂。
没有关系,他的枪法很准。跑得多远都没有关系。
食指稳稳地往下压。
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杀了他。
他眼前出现了许多幻觉。热带雨林,烟雾,炮弹。几乎失去她的恐惧,唤醒了那只沉睡的野兽。
杀了他。
眼珠都变红,心口隐隐地痉挛,他的身体完全失去控制,只有食指还是稳的,全身的重量,都压在指腹上——
一只纤瘦的手,稳稳地握住了枪口。
他的食指僵住了。
接着那只手顺着枪身,慢慢地向上,反握住了他。
皮肤细腻而柔软。再真实不过的存在。
“不要开枪。”松虞说。
她的声音,冷淡的,清寂的,也是温柔的。
像突破云层的光柱。
干燥的嘴唇碰了碰。
池晏哑声道:“好。”
松虞缓慢地,不由分说地,将那把枪从池晏手中卸了下来。
而他始终毫无反应,只是轻轻碰着她的手
指,贪婪而小心翼翼地汲取她的温度,像被安抚的猛兽。
他知道自己再一次失控了。
池晏慢慢地拿出了随身带的小铁盒,将最后一颗薄荷糖送进唇齿间。
神智慢慢回归大脑。
“我们走。”他说。
他用力地抓着松虞的手腕,用身体护着她,在炸毁的废墟之中穿行。彼此都已经很习惯,在面临危险时,身体绷紧、互相依偎的本能。
尽量地避开人群,也避开无人机的视线,或是任何闲杂人等的镜头。天色渐暗,警察终于开始行动。双方的交火更加激烈。而在枪林弹雨里,他们经过了满目狼藉,经过了枪声和巨浪,经过了人间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