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这几年朝廷大力整顿恢复边镇各苑马寺原有的建制,增加养马用地和马匹饲养量。这就需要大量养马的人,可原有的官牧人员远远不够。朝廷实行恩军制,就是允许让那些被判流放的刑犯到边镇苑马寺牧场去放牧养马,顶替刑役,以此来解决养马人力不足的难题。虽然养马也不易,但毕竟能享受官牧军人的基本待遇,吃穿温饱有保证。最关键的是一家人都能在一起。喻先儿说完后看着姥爷和舅舅。
哎呀,这么说来,如果沈家人愿意,这也是一条出路啊。舅舅有点喜出望外。
亨儿爹爹,你看是这样。恩军的事我找人去与沈家人说。如果他们愿意,沈家家族里也还有人在应天府做事,想办法去疏通,将他们改判成恩军或许尚有可能。可去哪里做恩军也得有个目标啊。姥爷边想边说。
喻先儿压低声音道:这个我倒是能找找人。我想着如果能去到平凉,到了那边的苑马寺下面的官牧养马场,我和元儿倒是能说上些话。
哎呀,这可真是柳暗花明。这是沈家的福分啊。舅舅一下子兴奋了起来。
这个事现在也就是个想法,也不能保证一定能做成。喻先儿慎重地说道。
按说这续粱,还有他那大哥,都是我喜爱的学生。这俩孩子也都是可造之材。眼下这处境真叫人经常夜不能寐啊。姥爷感叹道。
爹爹,反正事在人为,咱们都多想想办法,能帮多少是多少。至少能让亨儿觉得他还能帮同窗一把,心里也少些愧疚和遗憾。下午在河堤上,我是真看到这同窗在他心里的分量了。亨儿对人能有这份儿情谊,也是爹爹和舅舅这么些年的心血没有白费。我一直不在孩子身边,真是不知道孩子是怎么长大的。心里也很惭愧啊。喻先儿内心也很自责。
一家人哪里能这么说啊?舅舅和姥爷急忙道。
喻先儿第二天一大早就赶回了滁州。本亨照旧是每天去学馆,只是一散学早早就回家。再有一个多月就要考试了。
沈家恩军的事有了眉目。姥爷把续粱一家人能到平凉苑马寺官牧养马场做恩军的事告诉了本亨,他听后激动地忍不住扑在姥爷怀里痛哭起来。
亨儿啊,这都是你爹爹想了很多办法,现在才有了这样的结果。谢天谢地,这是之前想都不敢想的啊。现在离县学考试也不剩几天了。你啥也不用多想,专心致志认真准备考试,如果能顺利通过考试,续粱要是知道了也会为你高兴啊。姥爷语重心长地劝慰本亨。
本亨两眼含着泪,重重地点点头。爹爹在他的心里变得温暖起来。本亨突然觉得只要想到爹爹,自己的心里就变得踏实而安宁。
姥爷又专门去探望了一次沈家人。
本亨走进麻埠街上一家一家的店铺,他想送给续粱一件礼物,最后用心挑选了一副竹根做成的象棋。在棋盘油纸布的边上用秀气的小楷写下:河汉迢迢,与子同袍。
续粱珍重地托姥爷带给沈旭。他知道姥爷这次去续粱家里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办,自己不能一同前去。他是多么想和续粱再见一面啊。他把所有对续粱的牵挂和祝福都寄托在这一副小小的象棋之中。
六月初,官府查没了续粱家的全部家产。续粱和母亲、二哥一家七八口人被押送到应天府刑部专门监管预备恩军人员的监所,等候核审后再统一押送去陕西平凉。
续粱的大哥因他大嫂沾了皇亲,又是头一年的新科进士,在应天府当差,大嫂娘家人经过多方疏通方才免罪。几年前大嫂就带着孩子们随大哥在应天府居住。这次家里出了事儿,为了避嫌,大哥大嫂再没有回来过,甚至连一封书信也未写过。
最终只有续粱与母亲、二哥一家改判了恩军,管家何叔自愿随他们同赴平凉,其余家仆就地遣散。沈家母子端午节后不久即被刑部解送去了陕西平凉。
本亨并不知道续粱一家人离开麻埠的具体时间。他根本就不敢打听。直到县学考试结束,姥爷才告诉他,续粱一个多月前就离开麻埠去应天府了。
当他再一次来到续梁家,站在一个不显眼的地方远远眺望着沈宅,曾经气派轩昂的大门已掩映在半人高的蒿草中,四周寂静落寞,毫无生气。一切好像一场梦,都停留在那个摇曳着昏暗灯光的夜晚。
沈家一行七人前往陕西。经过一个多月的跋涉,几经周折到了陕西平凉苑马寺的长乐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