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务忐忑道:“那今年还是按去年那样子办?”
“怎么。”林伯祯瞅着他,“你要改令?”
“不敢不敢,小人不敢。”司务连忙拜道,“只是只是陛下那边难过关,今年又是查账又是巡盐,必然也要盯我们造册之事。若是和往年一样,叫他们将空有印章的纸张呈上来,其中多凨少会有纰漏,按照律法”
“按律法?”林伯祯一哂,“你要老夫当何罪啊?”
“小的不敢!”
“起来。”林伯祯叱他一声,收了笑意,“你也算读孔孟的人?内省而不疚于道,临难而不失其德,读进狗肚子里了。”
司务畏畏缩缩地起身,忽听他道:“陛下此时,大抵是没空搭理我们的。”
“怎讲?”
“他身子刚好,回到宫中,短命的传言也不少了。西羌有乱,钱语洋又称病,军务大概已堆到面前,必须要他自己拿主意。我们户部造册,是小事,按规程自会在后头与他相报,按旧例他无需过问此事。”林伯祯缓缓答,“再说,陛下这几日忙着对付那孟观火呢。”
“小人也听说了,陛下叫孟侯这几日出长安巡营。”司务道,“再远些,恐怕就要叫他回云中了。”
“等陛下夺了此人兵权,此人必投入端王殿下麾下,又是一步可走的好棋。”林伯祯起身,将手递给那司务,由人扶着向前走,“这种人,留不得,只有一种下场,就是早晚成全他死在关山,和他老子一样。”
“父亲何出此言啊。”
林伯祯一怔。身侧司务回身拜倒,他转过身去,看到女儿林霁华。
“怎么想到回来了?”
“父亲与孟家老侯爷也算是故交,这样议论终究不妥。”林霁华行了礼,道,“今日殿下去礼佛,我身子不便,就没有一同去,正好来探望父亲。”
林伯祯展开眉头,微微颔首,伸出手去,林霁华连忙将她扶住。她搀着父亲,走过庭院,眼见榴花赤红,将染人眉。
“方才下雨了?”
“是,不算多久,一阵子便过去了。”林霁华道,“滚了两声雷。”
“打雷也罢,为父是不怕的。”
林伯祯转向林霁华,手猛地抓紧:“为父只是,放心不下你。”
林霁华有所预感,可心中还是一悸。四下无人,她抓过父亲的手,放在心口,有些急切地试探道:“那不争,不争了行吗?我劝劝您,也劝劝殿下……如此下去,百害无一利!”
林伯祯紧了紧她的手,笑着低声道:“不愧是为父的华儿,聪明!”
闷雷滚过,长风一卷,榴花散落。
雨痕落在林伯祯前襟。他松开林霁华,回过身踉跄走了几步,朗声道:“世人皆知云中城头孟扶桑、凌烟阁上谢海道,皆知灌顶国师,皆知钱阁老。独我,独我,御座之后,蹉跎一生,壮志未酬。如此身先死,死不足惜,死不足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