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在墙边转悠的脚步,原本似要离开,但从第一缕香气飘出之后,便顿住了。
又过了一会,墙头上一阵簌簌微响。
文臻还是好像没听见。
三菜一汤,饭也好了,米不错,有种现代难见的天然清香,莹润闪亮又颗粒分明。
文臻坐下来吃饭。
迎春花颤动得剧烈,有人在墙头上开骂。
“那丫头,装什么装?还不过来扶我老人家一把!”
哦,微雕和微视高手终于来了。
文臻立即搁下筷子,出了厨房,头一抬。
满是迎春花的墙上,坐着一个矮墩墩的身影,乍一看还以为是孩童,再一看,又好像是个衣着华美的老妇人,穿一件福字连绵酱色莨绸长袍,袍子上不同写法的福字都以金线绣成,灿然生光,只是脸色太黑,和袍子的颜色浑然一体,像一头蹲踞在花丛中的母熊。
母熊手里正拿着一串迎春花,细细嚼着花瓣,一边嘴里咕哝着什么,文臻莫名便想起“心有猛虎,细嗅蔷薇”这句颇有些装逼的话。
熊见她过来,将迎春花递过来,道:“热水绰过,凉水过一遍,以蜂蜜腌制,另加配方,制成金丸,宜治肿毒高热。”
文臻接了花,心想这老太太声音粗哑,和闻老太太半点也没一家人的感觉,一边笑道:“迎春有苦味,并不适宜做菜。”
“那倒是,”老妇人道,“远不如金雀花炖蛋,珠兰鱼片,酥炸月季,菊花豆腐……就算槐花烤饼,也强之甚多……猪肝冷了就不好吃了。”说完咕咚咽一口口水,声音响得似熊在打盹。
最后一句岔到十万八千里,文臻已经笑眯眯端了梯子来,“自己爬下来哈。”
“那好像是我的梯子。”老妇人斜睨她。
“猪肝冷了就不好吃了哟!”
“腿不行啊。”老妇人捶着腿愁眉苦脸说。
文臻自顾自坐下来,“猪蹄也快冷了哦。”
“砰”一声,跳下来了,梯子都没用。
宛如一头熊落地,汤晃了三晃。
“哟,腿不行。”文臻盛汤装饭,头也不抬。
“嗤,我这腿能是好的吗?我这腿要是好的,那群不肖子孙不得把我就地给捆了?”老头一摇一摆在桌边坐下,一抬头看见随随便便挂在灶台边的小布包,随即目光便转了过去,别说表情了,连说话语调都没什么变化。
文臻也仿佛并没看见,好脾气地把饭端上来,头一抬,心中忍不住“哟呵”一声。
这哪是老妇人哪。
这是人妖哪。
鬓边一朵海棠花就不说了,海棠花配碧玉簪也不说了,一张面盆大脸也不说了,可这大脸上,粗眉广额,嘴大如瓢,红红的胭脂吊着鱼尾纹四处迸射的眼角,厚厚的脂粉夹在深深的皮沟里,眨眼抬眉都簌簌往下掉,周星星家的如花妆容效果都没这惊人。
文臻觉得自己手里的碗在颤抖,一定是它抵受不住想自杀。
当“老妇人”一脸不耐烦地一伸手把头发连同海棠绿叶的发髻抓下来,露出光可鉴人的秃顶的时候,她觉得自己何止是碗,世界观都想自杀了。
你说礼教森严的封建社会,怎么会连异装癖这种设置也有呢?
还没等她表示一下复杂的心情,老家伙一抬头看见她端的小碗,白眼一翻,嚷嚷:“这么小的碗怎么够吃?”抬手就拿了一个巨大的汤碗,把锅里的饭一股脑都盛了,堆得岗尖。只给文臻留了半碗饭的量。
文臻还没坐下来,老家伙已经落筷如风。
“好猪蹄,表皮软糯弹牙,瘦肉香嫩,蹄筋滑润,啖肉尽而香气犹存唇舌之间,猪蹄的腴美和筋道尽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