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也不喜欢红色。
拐卖事件过去了三个星期之后,苏禹丞在路上堵住了傅珅。他们从没有正面的交锋——傅珅向来是对苏禹丞绕着走。那天傅珅隐隐感觉到,他是躲不过去了。
苏禹丞对他说:“哎,我有个东西要给你看。”
说着露出先前藏在背后的右手,举起一只被开膛破肚的死猫。猫的血还没有流干净,沿着苏禹丞光裸的手臂流下去。傅珅眼一花,只觉得那血色还带着活物的热气,脚下一个踉跄。
然后苏禹丞做了一件傅珅至今都不愿再想起的事。
——他把左手伸进死猫的肚子里,抓出一把带着肚肠相互黏连的红肉,一口咬了下去。
傅珅低下头,开始大口大口的呕吐和哭。最后他晕倒在自己的呕吐物里面,苏禹丞尖锐的笑声越来越远。
……
人贩事件让傅珅变得下意识地厌恶接近人类,因为人类的血液肮脏腥臭。
而多亏了苏禹丞,傅珅再也没有吃过肉。
十岁傅珅在床上昏迷了几天,然后被父母带离了家属院。他转了学,再也不想见苏禹丞一眼。
所以傅珅对于苏禹丞的感情除了恨,还有恐惧。一个正常人永远无法预测一个非常人的动作,苏禹丞的不理性,让傅珅第一次有了自身安全被威胁的感觉。而当李维特有一天提起,他在和一个叫做苏禹丞的人交往时,傅珅第一次恐慌起来。
他怕苏禹丞是因为自己才盯上的李维特,开始长时间的失眠——如果苏禹丞真是这样一个阴魂不散的人,至今都还念着自己,他觉得自己也没有任何可以遁逃的可能。
后来据他观察事情并非如此,却也一字一句让李维特发誓说,永永远远,不在苏禹丞这个人面前,提起傅珅他自己的名字。
从李维特的描述中看,苏禹丞现在已经是个性情正常,甚至带着温情的人了。然而傅珅总觉得人的根性不会变,在苏禹丞和李维特短暂交往的期间,他第一次,非常刻意的从李维特的世界里走了出去。
然后时间的齿轮咯咯咯的旋转着,几年时间过去,苏禹丞的本性终于彻底地暴露了。在参观新房时,他用一把刀子捅进了妻子的小腹里,反复翻搅,又把妻子的尸体藏在厨房刚装好的壁橱里。后来做装修的工人到厨房里作工,橱门忽然打开,工人的头上掉下一具尸体,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吓得半死。
不知为何傅珅对这个结果丝毫不感到惊讶。只是他非常,非常的后怕——如果受伤的,死去的人是李维特,他又该怎么办?
傅珅把家里放着的药罐都收好了,然后又把李维特在自己的家里暂时安顿下来。那边针对苏禹丞的起诉进行了,苏禹丞却没有被定罪。他家人精心准备的说辞派上了用场,精神病患的确诊一下来,苏禹丞只是被转交到了精神病院拘留观察,彻底远离了死刑。
但这并不是结束。
数周后,精神病院检测出苏禹丞带有一种罕见的基因缺陷,具有潜在的反人类的倾向。而造成这种基因缺陷的,通常原因只有一个——近亲通婚。
……小时候傅珅常常安静地听大人们讲闲话。有一次他记得特别清楚,有人提起,苏禹丞之所以跟着自己的舅舅,是因为他才是他舅舅的亲生儿子。年轻的大校和自己已婚的姐姐通奸,十月后生下这么个孩子来。
这个故事傅珅只听过一遍,却再没能忘掉。他见过那大校一次,远远地看着,却觉得悚然心惊。这一大一小,说不清道不明,却是异样的相像。
所以在苏禹丞被收入精神病院后,傅珅打电话给了自己相熟的朋友。再后来,报告结果出来,苏禹丞婉转的被告知了自己患有缺陷的事实。有粗心的护士“一不小心说漏了医生们的猜测”,导致在那一天过后,苏禹丞彻底成了一个典型意义上的疯子。傅珅在保证自己安全的前提下,去医院看了他一次。隔得远远地,他看见苏禹丞的眼睛里,彻底丧失了,那曾经让他觉得胆寒的极端眼神。
傅珅摸摸自己头上的帽子,转身回了家。
……
李维特坐在沙发上,惶恐的看着推门进来的自己。
“是我。”傅珅说。
李维特地下头,蜷着身体,抱起膝盖。
“别担心了。都结束了。”
李维特低下头,红了眼睛。他问:“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是啊,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傅珅苦笑一下,不想再想下去。
……李维特身上似乎是有一种诅咒。他从来没得到过自己真心的爱人,但那些选择和他有或多或少牵扯的人,也都多多少少的遭到了不幸。不过说起来,李维特过往的爱人,都有着这样那样的缺陷。而这些人的遭遇,和他们本身的缺陷曳不无关系。
至于傅珅自己——傅珅想,自己只是对李维特单相思而已,怎么也中了必死的诅咒。难道李维特对自己也有意思?他自嘲的笑了笑。
傅珅在椅子上坐下来,脱下自己头上的帽子,开始解风衣的扣子。李维特迟疑地问他:“你为什么剪了个光头?”
傅珅怔了一下,然后笑笑:“最近发际线后退得厉害,光头总比地中海要好吧。”
李维特不知怎么被逗笑了:“你又不是五六十岁的老头子。”
傅珅不以为意:“秃头和年龄没什么关系,”又顿了顿,“话说,这件事就此结束,你也该是回自己家去了。很多事情你在这里都不方便。”
李维特没有回应,傅珅也不让自己去看他,继续道:“我知道你没人照顾不行,所以早就和何景安那边打了招呼。他离婚手续下星期办完,之后你们就一起互相照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