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过后就不用再翘以盼,一切都像按下加键,直射点靠近北回归线,白昼拉长气温攀升,六月底几乎是转眼就到了。
每一个夏天都是人生的第一个夏天,北半球像半只汁水饱满的瓜果,散出热烫的、如蜜的芬芳。
裴芙换上了系带凉鞋,露出来的脚趾上涂了红色甲油。做这些事的时候是深夜,寝室里还在翻书复习,室友问她怎么不看书、还有心思涂脚指甲,她嗯了一声:“总要喘口气嘛。”
文学系的期末考是纷飞的资料、厚厚的专业书与笔记,手写到抽筋的名词简答小论文。裴芙出了考场,看见外头明亮刺眼的阳光与蓊蓊郁郁的树丛枝桠交错,在回廊下投下细碎晃悠的光斑。这景象没来由让她想到高考结束的时候,出了考场也是这样的日头,阳光烈得白。
她长舒一口气,绷直的腰随着渐缓的脚步,微微松弛地弯下去。
她提前出了考场回寝室,站在桌前收拾复习时堆满一桌的课本资料册子,分门别类归置,最后拢成一迭靠到边角去。接下来就是她尚未收拾完的行李。要带的衣服迭起来、化妆品护肤品拧紧装袋。
过了片刻宿舍门一阵响动,对床李梦瑶回来了,她手里提着午饭和半个西瓜,只能用脚踢开门进来,又反身把门踢拢。李梦瑶看见裴芙收行李收得热火朝天,放了东西问:“你提前交卷回来收行李啊?饭吃了没?”
“还没。”裴芙把在地上摊开的行李箱往自己这侧挪了挪:“你什么时候的票?”
“我大后天才走,我这边事还没完呢……就那个家教,后天还要再上一次课。”
“你还做着呢?不是说那家长特别不好伺候吗?”
“是啊,我管他呢……反正语文成绩是上去了,他们现在要理工科的暑假去教小三门,好像找的一个物理系的去吧。”
李梦瑶叹了口气:“你一个月生活费多少啊?我妈就给我两千,要不是为了这几个钱才不干呢。”
“我?”裴芙顿了一下:“我吃饭基本就在食堂吃自选,花不了多少钱……买衣服的钱我爸给我另算。”她心里盘算,早餐花个五块,正餐十块以内搞定,一天也不过吃二十来块钱,算上水果……裴闵没给她设限,她也没特意算账,钱没了就再往饭卡里充一点儿,买东西就刷亲密付或者自己的小金库。
“怪不得呢。我的开支全要从那两千里出。”李梦瑶哀嚎一声:“现在衣服也太贵了吧,随便买买钱就没了。”
裴芙笑了笑,也没再说了。她套着件又薄又软的白短袖蹲着,记起来身上这件好像还是淘宝随便买的二十块的。她忽然问:“你爸爸在穿衣服上开销大吗?”
“啊?”李梦瑶狐疑一瞬:“我爸?他穿得和流浪汉差不多……”
裴芙像想起来什么高兴的事情,自己蹲在那儿笑,好半晌才说:“我爸可臭美了。”
她是第二天的机票,裴闵因为分别时间不够长,所以面上并不显得喜出望外,倒是很稳重的样子,给她拿行李,让她上车吃买的果切。
裴芙吃西瓜绝不肯吃有籽的,她在这样细琐的事上缺少耐性,因为多刺不爱吃鱼,懒得吐籽所以不吃有籽的瓜。裴闵是挑了个无籽的麒麟瓜让人切了,她拿叉子戳一块咬进嘴里,还有冰镇的凉气,一下抚平暑热燥闷。
裴闵在主驾驶上倾身过来,手臂一伸,手指挑过她肩侧压住的安全带系好,一面贴过来如胶似漆地亲吻一下裴芙的嘴唇,舔到一点西瓜的清甜味。
裴芙用小叉子插了块瓜递到他嘴边,被他张嘴囫囵吃进去,未料牙齿敏感,酸痛得让他面部扭曲,忍不住用手盖住下半张脸,脸埋在掌心里默默平复了一阵子。
她眼睛转向窗外,假装不在意他刚刚那个扭曲的鬼脸,弯起的嘴却藏不住。
裴闵让这个小插曲闹得有点小尴尬,开车回家时都不太爱讲话了……他今天可是精心打扮,没想到好好的氛围全让一块西瓜毁于一旦。
直到进了家门他还没从这事里脱神,没想到一进玄关裴芙就转身踮脚来吻他,软湿的舌尖轻轻舔着那颗敏感的门牙逗了逗,才顶开牙关深吻进去。
就这点小事也在意……她觉得裴闵是越娇了,男子气概在她面前逐渐消失,变成一滩无法独立行走的黏糊虫。
裴闵的头又长了些,今天没用喷雾定成背头,于是稍长的稍垂下来,呈一个刚低过眉的刘海。他的头越低,眼睛就越被碎遮得不分明,连同眉眼里的情绪也变得让人捉摸不定,朦胧暧昧起来。
裴芙指尖一勾,替他把头绕到耳后别着,但短了挂不住,又晃散开来,有些落在她脸上,拂动起来微微痒。
“……头长了。”她用脸颊蹭他的脸颊:“今天这样也好看。”
穿得简单清爽,顺垂的头恰到好处地削弱了几分凌厉的英俊,让整个人看上去柔软不少,远远地乍一看——还真年轻。
她伸手摸了摸这顶顺毛,忍不住把脸整个埋进他肩窝里,嗅嗅他身上的香水味,又闻一闻头上的洗水香味。他今天上午肯定洗过了,好香。 裴闵没让她一直踮着脚,她脚底板容易抽筋,之前做爱就抽过一回。他手托着她的臀让她攀得高些,腿缠着盘在他的腰上,这样就能比他还高出一截,无需再仰视他了。
他的头让裴芙揉得乱了,拨云见月地露出一双柔亮含情的眼睛。裴芙被他的眼睛摄住心神,俯去在他眼皮上落下一个吻。她感觉到他眼珠在眼皮下的细微滑动,颤动的睫毛轻扫她饱满的下唇,一路痒到心尖子上。
裴芙的手环在他脖子上,手摸到一根绳,扯出来是她送给裴闵的那个平安扣。翡翠卧在她的掌心里,深绿被她的肤色衬得更幽更浓,她和他两人的体温沾在这块平安扣上交融,实在圆满。
裴闵半张脸都卧在她另一只掌心里,裴芙的拇指抚了一下他的颧骨,她浑身的重量都被他托举着,贴着他的胸膛,听他鼓噪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