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玉行凉凉地笑起来,“我骗你,究竟是谁在骗人?”
他来到她面前,俯身从她怀里摘下莲花上的宝牒,一面看,一面冷笑:“哼,好一个旺夫益子,多福多寿。”
他居高临下,垂着眼皮看赵蘅,“你无钱无势,无才无份,唯一靠的就是那一封八字才嫁进傅家,可你连八字都是假的。”说完,把指尖宝牒丢到她身上,像判官丢出一张斩立决的令签。
赵恒整个人如褪了色般惨淡委顿。
“为了攀高托贵,你们这些人可真是什么话都编得出,什么事都做得到。你,还有你的父母,就凭你们这样贪财好利欺天罔人的不祥之人,也配赖在傅家,也配留在我大哥身边么?”傅玉行从未感到如此快意,所有的新仇旧怨,所有的怀恨在心,一次清算。
他的恨,不是那种穷凶极恶、咬牙切齿的,是那些夜里躺在床上,身上时时刻刻提醒他的酸刮的痛楚,阴阴的,一阵一阵浮上来。他知道,他迟早要对她来这么一下的,谁让她一次一次招惹了自己。这回她还怎么爬得起来,从此她还怎么跟他作对?
赵蘅从头到尾没有说话,连争辩的意思也没有,任周围一道道各异的目光尽数射在她身上。
许久,她才慢慢从地上爬起,一动,身上便扑簌簌往下落灰,显得滑稽,低着头,人被笼在一团蒙蒙的灰雾里。
除了几缕汗湿的乱发遮住眼睛,她整个人仿佛被剥光扒净了,放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刑。
但傅玉行还不满意,他走近她面前,低头凑近了,眼神里有种落下最后一刀的淡淡愉悦:
“你从前不是尽在我面前做出一副大义凛然高不可攀模样么,如今你还能神气什么?”
赵蘅还是没有说话。傅玉行等她反击,却一直没有等到。他离她近在咫尺,鼻尖莫名感受到空气中一种濡湿之意,低低地、闷闷地弥散开来。
他来不及愣神,赵蘅已抬起眼看了他一眼。
那双眼里蓄着一汪泪水。
傅玉行原本做好了一切准备,她可以羞愤、屈辱、怨恨、暴跳如雷、窝火憋气、惭愧而逃、懊悔莫及、赌咒发誓、跌脚捶胸、矢口狡赖、撒泼放刁、软磨硬泡……
他唯独没有料想到这双眼睛。
不该是这样,无声含泪,说不尽的委屈、凄楚。它承认了他的胜利。是,他赢了,他彻彻底底把她踩在脚下,一脚跺下去,就是一堆灰,她完全消失了,什么也不剩。
只有一颗眼泪在虚空中凝结,顺着脸颊滑落,刚好落在他手背上,一烫,连着他心头也缩了一下。
天地忽然失声,只有她单薄伶仃地抓着裙摆站在他面前,整个世界只有这一双含泪的眼睛。
很多年后傅玉行回想起这一天,仍记得那一滴眼泪灼穿手心的痛感。他那时不知道,他将永远地被困在紫云观莲花池旁一个落泪的姑娘面前,再也无法从她眼前脱身。
“傅公子!”远处有人带着惊异喊了声。
赵蘅闻声回头,山门之外,她一眼撞上玉止安静而冰冷的眼睛。
她如堕冰窖。
第二十七章逐出家门
这世上没有人愿意让心上人看见自己不堪的模样。
赵蘅下意识后退一步,不敢面对眼前的场面。
真狼狈。
她怎么会这么狼狈。
玉止推着轮椅,平静来到她面前。
傅玉行在一旁抱着双臂哂笑。他哥出现在此是他派人通知的,好戏总要人多才热闹,只可惜爹娘不知为何没有到场。“虽说家丑不可外扬,不过大哥,我总不能让你白白受这女人的愚弄。”
玉止将视线从赵蘅脸上转到周围众多看客,最后落在傅玉行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