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聪明姑娘。”凯瑞丝说。
“是班上最出色的。在一两年之内,她就会跟我激烈争论了。”
“她让我想起了一个人,”凯瑞丝皱起眉头说,“我在竭力记起她母亲……”
梅尔轻轻触了一下凯瑞丝的胳膊。在修女之间是禁止亲密的举动的,但凯瑞丝在这类事情上并不严格。“她让你想起了你自己。”梅尔说。
凯瑞丝笑了:“我可从来没这么漂亮过。”
但梅尔是对的:凯瑞丝还是孩子的时候,就已经问一些有疑虑的问题了,在她成为见习修女之后,在每一堂神学课上都要发动一场争论。没过一周,塞西莉亚嬷嬷只好命令她上课时不许说话了。后来,凯瑞丝开始违反女修道院的规矩,要是纠正她,她就会质询这些纪律背后的原则。她再次被责令不许说话。
不久,塞西莉亚嬷嬷给她提出了一个条件。凯瑞丝可以在医院里度过她的大部分时间——那是她认为属于修女的一部分工作——并且在需要的时候可以不参加礼拜。作为交换,凯瑞丝必须停止藐视纪律,而且要她把她的神学观念埋藏于心。凯瑞丝违心地、郁闷地同意了,但塞西莉亚心知肚明,她的安排得以付诸实施,而且现在已经执行,因为凯瑞丝如今把她的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管理医院了。她缺席了半数以上的礼拜,而且在言行上鲜有公开的反叛了。
梅尔微笑
着。“你现在挺好看的,”她说,“尤其在你笑的时候。”
凯瑞丝一时被梅尔的蓝眼睛迷住了。跟着她听到了一个孩子的尖叫。
她转身走开。那尖叫声不是来自修道院的那伙学生,而是来自医院。她匆忙穿过小小的厅堂。铁匠克里斯托弗正抱着一个大约八岁的小女孩进了医院。凯瑞丝认出来那是他的女儿米妮,就是她在疼得直叫。
“把她放到床垫上。”凯瑞丝说。
克里斯托弗放下了孩子。
“怎么回事?”
克里斯托弗本是条强壮汉子,这时却惊慌失措,用莫名其妙的扯破嗓子的声音讲着:“她在我的作坊里绊了一跤,摔倒时胳膊碰上了烧红的铁块。赶紧给她想点办法,姐妹,她疼得要命呢!”
凯瑞丝摸了摸孩子的脸蛋:“好啦,好啦,米妮,我们很快就让你不疼啦。”她想,罂粟籽药力太猛,说不好会把小孩子弄死的。她需要一种平和的药。“内莉,到我的药房去,取一个标有
‘大麻精’的罐子。快走,但是别跑——你要是绊倒了药罐,要花好几个小时才能再配制一批呢。”内莉赶紧去了。
凯瑞丝察看了米妮的胳膊。烫伤很严重,还好只限于胳膊,没有危险到人们在家中失火时那种全面烧伤。但有些布满前臂的大面积的肿疱,在中间部位,皮肤烧光,露出皮下烧焦的嫩肉。
凯瑞丝抬头寻找帮手,一眼看到了梅尔。“到厨
房去,弄上半品脱的葡萄酒和同等数量的橄榄油,放在两个罐子里,请吧。两样东西都要加温,但不要太烫。”梅尔去了。
凯瑞丝对那孩子说:“米妮,尽量忍着别叫。我知道挺疼,可你要听我的话。我正在让人给你拿药来,药会止痛的。”哭叫声减退了些,开始变成抽泣了。
内莉拿着大麻籽来了。凯瑞丝倒了些在一个匙子里,再把匙子塞进米妮张开的嘴里,捏住她的鼻子。那孩子吞了下去,她又尖叫起来,但过了一会儿就开始安静了。
“给我一条干净毛巾。”凯瑞丝对内莉说。她们在医院要用很多毛巾,按照凯瑞丝的吩咐,祭坛背后的橱柜里,总是装满了干净毛中。
梅尔从厨房拿着油和酒回来了。凯瑞丝在米妮床垫旁的地板上放了一条毛巾,把烧伤的胳臂在毛巾上方移动着。“感觉怎么样?”她问。
“疼。”米妮抽咽着说。
凯瑞丝满意地点点头。这是病人第一次说出了清晰的话。最坏的状态已经过去。
随着大麻籽的效用,米妮露出瞌睡的样子。凯瑞丝说:“我要在你的胳膊上涂些东西,让你感觉更好些。尽量别动,好吗?”
米妮点点头。
凯瑞丝把少量温酒倒在米妮的手腕上,那里的伤最轻。那孩子抖缩了一下,但没有把胳膊抽回去。凯瑞丝心中有了底,就把罐子慢慢地向上移,把酒洒到烧得最重的地方消毒。随后,
她用橄榄油照样敷了一遍,既可减轻伤痛,又可保护嫩肉不致在空气中受感染。最后,她取过一条新毛巾,把胳膊那儿轻轻包住,以免苍蝇落上。
米妮呻吟着,但已渐渐入睡了。凯瑞丝焦虑地看着她的面容。她的脸蛋绯红,绷得紧紧的。这样就好,若是她变得苍白,就表明药力太强了。
凯瑞丝在用药上始终很紧张。剂量稍变,药效也就不同,而她又没有精确的测量方法。弱了,药力无效;强了,又有危险。她尤其害怕给孩子用药过量,尽管家长总是给她施压,要她用猛药,因为他们看着孩子痛苦实在难过。
这时,约瑟夫兄弟进来了。他如今老了——应该快六十岁了——他的满口牙齿都掉光了,但他仍是修道院里最好的修士医生。铁匠克里斯托弗马上一跃而起。“噢,约瑟夫兄弟,感谢上帝,你来了,”他说,“我的小女孩烫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