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德温知道修道院有财政困难,同时却也有着广大的财源:有数千英亩的耕地;有磨坊、鱼塘和森林;还有王桥市场的巨大收入。他万万没想到他的舅舅会因为钱而拒绝送他去牛津。他觉得遭到了背弃。安东尼既是他的导师,也是他的亲戚。他对戈德温总是比对其他年轻修士更加关照。然而,现在却是他,想拖住戈德温的后腿。
他分辩道:“医生能为修道院挣钱。而假如您不培养年轻人,总有一天老人会死的,那样修道院就会更穷。”
“上帝会赐给我们的。”
安东尼总是用这种令人恼火的陈词滥调来回答问题。多年以来,修道院从一年一度的羊毛集市上获得的收益一直在下降。镇民们不断敦促安东尼投资改善羊毛交易设施——如帐篷、货亭、厕所,甚至建一座交易楼——但他总以缺钱来拒绝。而当他的哥哥埃德蒙对他说羊毛集市最终会衰亡时,他也是说:“上帝会赐给我们的。”
戈德温说:“那么,他也许会赐给我们钱,供我去牛津。”
“他也许会。”
戈德温感到痛心和失望。他有一
种强烈的愿望,想离开故乡去呼吸呼吸别样的空气。当然,在王桥学院他也得遵守同样的修道院戒律——但是他却能远离他的舅舅和母亲,那前景实在是太诱人了。
他还没打算放弃争辩:“如果我去不了,我妈妈会非常失望的。”
安东尼露出了不安的表情,他可不想惹恼他那令人生畏的姐姐:“那就让她祈祷我们能找到那笔钱吧。”
“我也许能从别的地方搞到这笔钱。”戈德温随口说道。
“你有什么办法?”
他思索着答案,突然灵机一动:“我可以像您一样,去求塞西莉亚嬷嬷。”这倒可能。塞西莉亚让戈德温敬畏——她像彼得拉妮拉一样咄咄逼人——但她却很可能为他孩子气的魅力所感染。她也许会被说服,资助一个聪明的年轻修士的学业。
这主意让安东尼深感意外。戈德温能看出他在考虑反对意见。但刚才是他提出钱是主要障碍的,现在他很难改弦易辙了。
正当安东尼踌躇之际,塞西莉亚进来了。
她穿着一件用上好的毛线织成的厚厚的斗篷,这是她唯一娇纵自己的地方——她怕冷。与男修道院副院长寒暄之后,她转向了戈德温。“你舅妈罗丝病得很重,”她说道,声音抑扬顿挫,吐字十分清晰,“她可能挺不过今夜了。”
“愿上帝与她同在。”戈德温感到一阵怜惜。在一个人人都发号施令的家庭里,罗丝是唯一的
听命者。荆棘丛中的花瓣似乎尤其脆弱。“这消息并不令人惊讶,”他又说道,“但我的表妹艾丽丝和凯瑞丝,会非常伤心的。”
“好在有你的妈妈可以安慰她们。”
“是的。”安慰人可不是彼得拉妮拉的强项,戈德温心想——她倒是善于刺激人挺起腰杆不要堕落——但他没有纠正女副院长的话,而是用高脚杯给她斟了杯苹果汁。“这里是不是有点冷,副院长嬷嬷?”
“简直要冻死人。”她毫不客气地说道。
“我来生火。”
安东尼狡猾地说道:“我外甥戈德温这么殷勤,是想让你出钱供他去牛津。”
戈德温愤怒地瞪了他一眼。他本打算精心策划一番说辞,再寻找一个最佳时机开口相求的。现在安东尼却在一个最无气氛的场合信口挑明了。
塞西莉亚说:“我想我们供不起两个人。”
这回轮到安东尼吃惊了:“另外还有人求你出钱供他去牛津?”
“也许我不该说,”塞西莉亚答道,“我不想给任何人惹麻烦。”
“这无关紧要,”安东尼恼怒地说道,但他马上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又说,“我们一向感激你的慷慨。”
戈德温往壁炉里又添了些柴火,就走了出去。副院长的房间在教堂的北侧,而修士们的房间,以及男修道院的所有其他建筑,都在教堂的南侧。戈德温浑身颤抖着穿过教堂的绿地,走向修士的厨房。
戈德温本以为安
东尼会对牛津一事模棱两可,说等他再大一些再说,或者说等到那里现在的学生有一人毕业后——因为安东尼天生就是个含糊其词的人。但他是安东尼宠爱的人,他坚信舅舅最终会支持他的。安东尼直率的反对让他深感震惊。
戈德温思忖着,还有谁会求女副院长资助呢?二十六名修士中,有六名与戈德温年龄相仿,他们都有可能。厨房里,管窖人的助手西奥多里克正在帮厨。他会不会是戈德温在资助问题上的竞争对手呢?戈德温注视着他将烤鹅放到了大盘子上,盘边还有一碗苹果酱。西奥多里克头脑聪明,善于学习。他有可能是竞争者。
戈德温接过盘子端回副院长的房间,一路上忧心忡忡。如果塞西莉亚决定资助西奥多里克,他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他没考虑过退而求其次的计划。
他想有朝一日做王桥修道院的副院长。他坚信自己会比安东尼做得好。而如果他做副院长很成功,就还有可能继续高升,做主教、大主教,也许还能当上王室官员或谋士。他倒没想明白假如自己有了这样的权力该做些什么,但他怀有强烈的飞黄腾达的雄心。然而,晋身高阶只有两条道路,一是生为贵族,再则就是依靠教育。戈德温出身于一个羊毛商家庭,他唯一的希望就是上大学。因此,他需要塞西莉亚的钱。
他把盘子放到桌上,听到塞
西莉亚在说:“但国王是怎么死的?”
“他摔了一跤。”安东尼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