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忘机道:“寻常符咒,驱邪。此符,招邪。”
江澄愕然:“符篆——还能招邪?闻所未闻。”蓝忘机道:“的确闻所未闻,但,经测验,它确实有召阴集煞之能。”江澄接过那张符仔细端详,道:“只不过添了几笔,就倒转了整张符咒的功能?这是人为?”
蓝忘机道:“所添共计四笔,乃人血所绘。整座监察寮的镇宅符篆,都被改动过。笔锋走势为同一人。”
江澄道:“那这个人有可能是谁?诸家名士里,可从没听说过有人能干这种事。”随即,他又道:“不过无论他是谁,目的和我们一致就行——屠尽温狗!”
两人随情报一路北上,每过一地,都能听闻当地出现惨死怪尸。这些尸体无一不是身穿炎阳烈焰袍的温家修士,都品级颇高,修为了得。然而,全部死状凄厉,死法花样繁多,且都被曝尸于人潮汹涌之处。江澄道:“你觉得,这些人也是那个人杀的吗?”
蓝忘机道:“邪气甚。应是一人所为。”
江澄哼道:“邪?这世上,还能有比温狗更邪的吗!”追杀至第四日深夜,两人终于在一处偏僻山城的驿站附近,捕捉到了温逐流的踪迹。那驿站有两层楼,楼边就是?厩。蓝忘机与江澄赶到时,刚好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冲进了
楼内,反锁了大?。两人忌惮温逐流的“化丹手”之技,不便打草惊蛇,不从?入,而是翻上屋顶。江澄强忍胸中滔天的恨意,磨着牙?,死死盯着瓦缝,往下望去。
温逐流一身?尘仆仆,怀里抱着一个人影,脚步拖沓地上了二楼,把这个人放到桌边,再奔到窗前拉下所有的布帘,遮得密不透?,这才回到桌边,点起了油灯。
微弱的灯光照亮了他的脸,依旧苍白阴冷,眼眶之下却有两道浓的黑色。桌边的另一个人,浑身包裹的严严实实,连脸都遮在斗篷里,像一团脆弱不堪的茧,缩在斗篷里瑟瑟抖,喘着粗气,忽然道:“不要点灯!万一被他现了怎么办!”
蓝忘机抬起头,和江澄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都是同样的疑云。这个人一定是温晁。但温晁的声音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又尖又细,完全不像是温晁?温逐流低头翻找袖中事物,道:“难道不点灯,他就现不了吗。”温晁呼呼地道:“我们、我们跑了这么远,跑了这么久,他、他应该、抓不住了吧!”温逐流漠然道:“也许。”
温晁怒道:“什么叫也许!没逃掉你还不赶快跑!”
温逐流道:“你要用药。否则死定了。”说着,他一下子掀开了温晁的斗篷。这一掀,屋顶上的两个人俱是一怔。斗篷之下,不是温晁那张嚣张跋扈、英俊得有些油腻的脸孔,而是一颗缠满了绷带的光头!温逐流一层一层剥皮一样地把绷带剥下来,这个光头人的皮肤也暴露出来。这张脸上遍布
着不均匀的烧伤和疤痕,使得他整个人仿佛煮熟了一样,狰狞而丑陋,完全看不出从前那个人的影子!
温逐流取出药瓶,先给他吃了几粒药丸,再拿出药膏,往他头脸上的烧伤上涂抹。温晁疼得呜呜咽咽,然而,温逐流道:“不要流泪,否则泪水会让伤口溃烂,疼得更厉害。”
温晁只得强忍泪水,连哭都不能哭。一点摇曳的火光之旁,一个满脸烧伤的光头人龇牙裂?,嘴里出含混的怪声,火光将熄不熄,昏昏??。这景象,当真是无与伦比的恐怖。
正在这时,温晁尖叫一声,道:“笛子!笛子!是不是笛子?!我听到他又在吹笛子!”温逐流道:“不是!是?声。”然而,温晁已经吓得摔到地上嚎叫起来,温逐流又把他抱了起来。看来,温晁的腿是出了
什么问题,无法自己走动了。温逐流给他涂完了药,从怀中取出几个包子,递到他手里,道:“吃吧。吃完继续赶路。”温晁哆哆嗦嗦捧起来咬了一口。?状,江澄想起了他和魏无羡逃难那日的凄惶惨状,两人
连一口干粮都吃不上,此情此景,当真报应不爽!
他满心欢快,嘴?扬起,无声地狂笑起来。突然,温晁像是咬到了什么,露出极其可怕的神情,把包子扔了出去,尖叫道:“我不吃肉!
我不吃!我不吃!不吃肉!”
温逐流又递了一个,道:“这个不是肉的。”温晁道:“不吃了!拿开!滚开!我要找我爹,什么时候才能回我爹那儿!”温逐流道:“照这个度,还有两日。”
他说话非常实诚,绝不夸张,绝不作假。这份实诚却让温晁痛苦万分,哑声道:“两天?两天?!你看看现在的我,是什么样子?再多等两天,我又会是什么样子?!没用的东?!”
温逐流豁然站起,温晁吓得一缩,以为他想一个人逃跑,忽的知道害怕了。所有的护卫都一个一个惨死在他面前,只有这个温逐流,是他最强的仰仗,也是最后的仰仗,他连忙改口道:“不不不,温逐流、温大哥!你别走,你不能抛下我,只要你带我回我爹身边,我让他把你升成最上等的客卿!不不不,你救了我,你就是我大哥,我让他认你进本宗!今后你就是我大哥!”
温逐流凝视着楼梯的方向,道:“不必。”不光他听到了,蓝忘机和江澄都听到了。驿站的楼梯那边传来的,一下一下的脚步声。有个人,正在一步一步地踩着台阶,走上楼来。温晁遍布烧伤的脸瞬间褪去了原本过剩的血色,他颤抖着从斗篷里伸出双手,捂住了自己
的脸,仿佛害怕过度,想要掩耳盗铃地靠遮住眼睛保护自己。而这双手掌,竟然是光秃秃的,一根手指都没有!
咚、咚、咚。
那个人慢慢地走上楼来,一身黑衣,身形纤?,腰间一管笛子,负手而行。屋顶上的蓝忘机和江澄双双把手压在了剑柄上。然而,等到那个人悠悠地走上了楼梯,微笑着回过头后,看到了那张明俊面容的蓝忘机,
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