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野矮下身子,在这雾蒙蒙的雨天里像一只迅捷的黑兔子一般,在灌木丛里隐去了身形。
这天山上匪寨的灶房里,顾茵负责值夜。
虽然周掌柜和袁师傅都心疼她,想代劳,但是小皇帝自打出了寒山镇后就越难伺候,变着花样要不同的吃食。
前一天袁师傅还因为做的东西不合他口味,让人拖出去打了十棍子。
虽然袁师傅身子骨康健,但那十棍还是把他打的一天都不来床。
所以现在给小皇帝做吃食的厨子就只有顾茵一个。
晚间小皇帝又传膳,要吃鸡丝汤面。
灶房里活鸡倒是有,但是因为连着下雨,山上又湿气重,早上送来的柴放到现下已经受潮了。
她禀报了尚膳太监,没多会儿尚膳太监就让人把青年寻过来,让他在灶房里现劈柴。
顾茵在面粉中加入了鸡蛋,和面揉面,等到青年把柴劈好,放到灶膛里生火,她的手擀面也擀好了。
整鸡切块,泡去血水后焯水,放入锅中大火熬上两刻钟,煮出鸡味后,把面条放入锅中。
等到面条煮熟捞出,盛出放入小碗,再把鸡胸脯撕成鸡丝,一半放入面中,一半拌上香油、味精、酱油等成为佐面的小菜。
尚膳太监昏昏欲睡,强忍着瞌睡监督。
青年在旁边做心无旁骛状帮着打下手,打着打着觉得顾茵一边撕鸡丝,一边用余光偷看自己。
青年无奈地回看过去,他力气确实比常人大很多,但也没做过手撕活人这种残忍的事,不过是战场上的传言罢了。加上这传言也确实能助长义军的士气,所以便没有辟谣。
一阵冷风刮过,尚膳太监被冷的打了个喷嚏,一下子清醒过来。
看到他俩你看我、我看你的,他轻咳一声,顾茵和青年的目光也就从对方身上挪开。
顾茵很快就做好了汤面,尚膳太监试过毒,立刻端走给小皇帝送去。
临走时,他又站住了脚,叹了口气
宫里也有太监和宫女结对食的,尚膳太监在宫里就有伴儿。可惜皇帝出逃的时候,没把他的伴儿给带上,怕是此生都再难见到了。
看到这两人在跟前用眼神腻歪上了,尚膳太监虽觉得有碍观瞻,却也没做棒打鸳鸯的恶人,叹完气就道“就让他留下陪娘子守夜吧,但可别做那等腌臜事了”
“谢过公公,民妇省得的”
顾茵笑眯眯把尚膳太监送走了。
再转头,就看到青年尴尬地垂着眼睛,并不看她,轻声道“是我对不住你。”
时下女子都重视名声,若是面皮薄一些的女子,让人误会和他现下这番模样的人有了苟且,怕是连要无地自容,再不敢见人了。
“没事儿啊,我儿子都那么大了,又不是什么小姑娘。”顾茵不以为意道“误会就误会了。再说我往后也不和这些人一直在一起,还回镇子上呢,镇上其他人又不会知道这些。”
两人坐到灶膛前,装作一起烧火的模样,同时也能正对着灶房的大门,看到外头的动静。
青年从头里拿出小布条递给她,顾茵看到后眼眶一下子红了。
她把布条紧紧攥在手心里,“你见到他了他怎么样了”
“他看着挺好,说是想你了,想为你做点什么。”想到那个狡黠聪慧的孩子,青年的眼神也变得柔和了一些,“我帮你传了话,让他老实在家待着,他却不应,只说下回还在我打水的泉眼处等我。”
“这孩子就是这样,”顾茵把布条藏起,有些生气地道“只要我一眼看不到,就没人管得了他。从前在镇子上的时候,我们县太爷押送犯人去府城受审,他就敢跟着一道去。我和他奶找了整整一夜,才听人说他出城去了”
或许是知道了顾野的消息,心绪激动,或者是之前和青年随口唠叨养成了习惯,不知不觉间,顾茵就说了好长一串话。
灶膛里的柴火“哔啵”一声响,顾茵才回过神来,歉然道“对不住,我话多了。”
青年用柴火钳拨弄了一下柴火,轻声道“无碍。”
他其实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人和他说这种家常话了,少时只觉得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不值一提,到了现在恍然回身,方才明白这种零零碎碎、平平淡淡的日常有多难能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