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凌冰第一個反應——是嚴克宿醉未醒。只見他衣衫不整,白衣染塵,頭上綁著黑額帶,束起凌亂的烏髮,黑如桂圓的眸下兩團烏青,薄唇發紫,臉色發白,未披一件擋風之物,若是細細地嗅,似乎還能從他身上聞到一絲血腥味。
他這是怎麼了?
神情里夾著一分落寞,三分心寒,更多的則是——不服氣?
他的腳步又亂又急,就如同一隻迫切想要從主人那裡討愛撫的小狗崽子,朝著她撲過來——不,是提刀撲過來。
宮人們尖叫著哄散而去——大概是以為遇上了刺客。
李凌冰正一正身子,想起額頭上的那一丁點兒破皮,急忙拉起風帽擋住,挺直背,揚起下巴,淡定看向嚴克。
嚴克風一般向她刮來,又在下一刻收住聲勢,在她面前站定,胸口由劇烈顫動轉變成微微起伏,他壓下了滿腔的沸騰的血,幽幽吐出一句:「之寒小姊,還未安歇吶?」
李凌冰扯扯嘴角,「你這麼晚進宮,就為瞧一眼我有沒有歇下?你可真夠清閒的,嚴四公子。」
嚴克跨前一步,「讓我看看傷口。」他伸手夾住李凌冰的風帽,卻被她一掌拍掉,十分抗拒地甩頭掙脫。
李凌冰惱怒道:「別拿你的狗爪子碰我!」
嚴克沉著眸,「別鬧!」他不容分說地拉下風帽,凝眸盯看。
小小一顆晶瑩的石榴籽,還好,挺好看的。
李凌冰屈膝,從他手心滑走,乾乾脆脆地迎上他炯炯目光,問:「我現在的樣子像不像畫裡的觀世音菩薩?」
嚴克黑眸點點,「不像,像二郎神楊戩。」
李凌冰橫眉冷對,「滾!」
她嘴上雖是伶俐,實則心驚肉跳,心想,完了,完了,本朝一代美人真的就此隕落。
史書都不容啊!
李凌冰完全沉浸於自己失去美貌的痛苦之中,全然沒有發現,嚴克看她如此糾結神傷,心情卻是大好,薄唇向上微微一揚,心中的那許多陰鬱終於泄掉了那麼一小些。
嚴克的手指握上鄣刀,將刀鞘往身前送了送。
表現得夠明顯的了吧?
可惜的是,李凌冰沒有看那刀。
嚴克貼上去,靠到她身邊的欄杆上,問:「之寒小姊,你雖修道,卻總把菩薩放在嘴邊,難道是心口不一,是個叛道歸釋之徒?」
李凌冰眉頭揪起兩個小渦,眨眨眼,「想聽真話?」
嚴克「嗯」了一聲,「想聽真得不能再真的真話。」他說完,故意又把刀往她身邊蹭。
嗯?這都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