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发亮后,街道上终于有车辆通行,童敬初意犹未尽地邀请聂飞去他家里做客。
那时的童敬初脸上虽然仍有疲惫,但眼睛却很明亮。无论回想多少次,聂飞都无法怀疑真诚。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后来会变成伤害。
聂飞没有刻意去遗忘那两年的经历,但也不大想回忆。他大约记得一开始和童敬初的相处绝对称得上是愉快。
做为独生子,聂飞拥有父母足够的爱,但或许在每一个人心里都潜藏着兄弟姐妹满堂的渴望,与同龄伙伴不同的情感,更加亲密……聂飞很自然的把年长些的童敬初当成了类似兄长的存在。更何况,童敬初见多识广,为人风趣,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朋友。
只是,当聂飞提出要走的时候,童敬初就完全变了样子……
聂飞看着坐在落地窗边的侧影,极轻的叹了口气,早知道会变成现在这样,他真宁愿那天夜里自己走进派出所。
这是一家临街的咖啡屋,透过窗户能清晰的看到街上的车流与灯景,但听到的声音却不是特别吵闹,反而别有趣味。坐在窗边看向窗外,就像眼前展开了一幅流动的夜景图。
在窗外的美景映衬下,童敬初俊美的五官越发鲜明起来。他似乎感觉到聂飞的到来,慢慢收回注视窗外的视线。
聂飞的心颤了一下,童敬初看他的眼神与他当初说要离开时近似——愤怒、绝望、不甘、受伤……许许多多似是而非的情绪。而聂飞一眨眼,那些东西就像突然消失了,只剩下一双幽深得看不到底的眼眸。
“童先生。”聂飞看了看跟在身后不足两米处的保镖,知道今天不能善了。
童敬初在听到这声呼唤时,就像受了什么刺激,猛的摇晃了一下,脸上泛起古怪的笑意。“聂飞,我喜欢听你叫我敬初。”
聂飞垂眼不看他,轻声说道:“童先生,如果没什么要紧的事,我想回去了。”
童敬初像没有听到一般,指着自己对面的座位命令道:“坐吧!”
聂飞只是稍微犹豫,就感觉到背后有大力推搡着他往前走。看起来,童敬初暂时还只是想求和,否则就不是往苏隆的房间里投封信请他来咖啡屋,而是直接绑回别墅了。
原本,聂飞的力量不见得会输给一般同性,但面对一个职业保镖,甚至还有一些隐藏在暗处的威胁……显然还是有些勉强了。
聂飞终于笑了,尽管他的眼晴里看不到一点温暧。“童先生,现在是法制社会,非法拘禁或是绑架都要坐牢。”
话虽这么说,聂飞还是只能老实的在童敬初面前坐下来,双手轻搭桌沿,以便随时能离开。主动权不在手上,除了静观其变没有别的办法。
童敬初待聂飞坐下后,立即有些迫不及待的伸手,但聂飞却警觉性极高的缩回随意搁在桌上的手,并往后靠了靠。
“聂飞……”童敬初脸上顿时出现受伤的表情,手僵在半空中。
聂飞心里闪过一丝不忍。
窗外不知道何时下起了雨,路上的行人渐渐少了。聂飞看着童敬初居然有种回到初遇的错觉。
“童先生,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我不会再追究,只希望你别再打扰我的生活。”聂飞觉得目前的童敬初看起来还算正常,他想试着再说说道理。
聂飞自认不孬,但童敬初的手段太过激烈,为了避免受到伤害,聂飞在两年的囚禁里做了适度的退让,甚至还出口求饶过。只是,当他知道,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能改变童敬初的决定后,直接放弃了徒劳的口舌之争。
现在毕竟也和原来不一样了。聂飞没有动侍应生端上来的热咖啡,他不打算碰这里的任何一样东西,以免又不小心犯相同的错误。
“这里的咖啡和点心都很有名,尝尝看?”童敬初对聂飞的话没有任何回应,而是殷勤的推了推盛有糕点的盘子。
站在不远处的保镖虽然听不清童敬初说了些什么,但光是看童敬初的举动就瞪圆了眼睛,想必是从未见过童敬初示弱的样子。
何止是保镖,就连聂飞也没有见过童敬初这样俯小做低。“童先生,你不用这样客气。”
聂飞很少听童敬初说自己的事情,童敬初更多时候是在听聂飞说,说小时候的趣事,说起朋友,还有曾经的糗事。提到自己时,童敬初只用开了一家公司、父母双亡轻轻带过。在他眼里,童敬初除了最初相遇时曾露出脆弱的一面外,几乎总是胜券在握,胸有成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小心翼翼。
真的是,何必呢?
“聂飞,跟我回去吧……”童敬初满脸窘迫,声音压得很低,隐约透着点哀求的意味。“我不会再锁你了,你想回家就回家,见朋友就见朋友,只要还肯回来……你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如果你还喜欢那个女人,我也可以替你去找她谈谈!”
聂飞愣了愣,但很快就失笑摇头。“童先生,我的家不在你那里,而且,我想做什么是我的自由,请不要再把你的想法强加在我身上。另外,不是用钱什么都能买到……如果你没什么别的要紧事,我真的要先走了!”
说完,聂飞简直是有些意兴阑珊的站起来。他从来不知道童敬初有这么多怪诞的思想,真不懂童敬初是在故意侮辱他,还是侮辱自己。
“聂飞!”童敬初立刻站起来,用力拉住聂飞的手臂,激烈到把坐椅都掀翻了却恍然不知。“不准走!”
聂飞面色淡然的看着童敬初,心里越发觉得可笑。他怎么会觉得童敬初可怜,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他根本已对童敬初失望或者说没有任何期待了。他曾经把与童敬初的相遇当成是人生遇知已的奇迹,却忘了,他们并不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