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之间,唐笑芬端着饭盒从屋外进来,王国卿也是狼吐虎咽的大口把饭吃完,在唐笑芬把饭盒洗好后,坐下来朝王国卿道:“国卿,要不你这副乡长还是别去争了,你看你现在这副憔悴样,天天斗来斗去的,家也顾不上,自已也顾不上收拾,图啥呢”
王国卿听了大为不满,更加心烦意乱:“女人家的,不懂就别乱讲”说罢,从烟盒抽出一支烟,正准备点,想起是在病房,又把烟塞了回去了,沉默着不说话。
王国卿80年参军,在部队荣立两次三等功,84年从部队退伍,回乡后担任村支部书记,因写的一手好字好文章,常在县报区报发表稿件,87年被时任仁和区区长李新贵推荐到区公所工作,先是在文印室,后跟在李区长身边做通讯员,两年前到南进乡担任宣传委员。
王云山心里清楚,爸爸作为南进乡党委宣传委员,目前正在竞争副乡长。而对手是党政办主任伍福仁,他的靠山是乡长杨向鸣,和王国卿的支持者——党委书记贺洪阳是水火不容。这次副乡长之争其实也是一二把手两个派系的争斗。
王国卿年轻富有朝气,工作能力强,把南进乡的宣传工作搞得有声有色,深得各方好评,而对手伍福仁的优势在于资历,作为南进乡政府的老油条,担任党政办主任已经七八年,若不是贺书记此番力推王国卿上位,副乡长之位也理当归伍福仁。
这次换届,副乡长也只设置了两个候选人,一开始,由于有党委书记贺洪阳以及去年升任区委书记的李新贵的支持,王国卿优势较大。
不过在杨向明获得市委组织部长邱叔明在此事的支持后,形势愈发对王国卿不利。甚至有两次王国卿和伍福仁还在政府大院顶起牛,拍案相争。
王云山心疼看着爸爸,难怪不是这样一脸的颓唐呢,天天这种状态,好人都会憋坏的。
不过在王云山前世的记忆中,两人后来谁都没有当上这个副乡长。十月初,由于两人矛盾升级,伍福仁唆使社会闲杂人员,在银田墟将王国卿围殴。导致王国卿昏迷,头部受伤缝了十多针,在医院躺了二十多天。
住院期间王国卿写了大量控诉信寄到市里,由于没有直接证据显示是伍福仁指使,收效不大。
十月底出院后,王国卿以宣传推广基层人武部“三库一室”安全管理为由,进入乡人武部弹药库,私自拿取手榴弹五颗。带回车江村后,找到兄弟王国栋,表示要将王福仁和杨向鸣炸死。在王国栋极力劝阻后,并没有将手榴弹送返弹药库,而是拿到村边春陵河炸鱼,王国卿的冲动之举,也将为此付出代价。
数日后,弹药库例行检查中发现手榴弹丢失,通过内部排查确定为王国卿所为。人武部即刻上报至党委及乡政府,党委书记贺洪阳表示先在内部调查清楚再做定夺,而杨向鸣获知后,与贺洪阳意见相左,要求立即上报市委,随即驱车进城,越过区委直接向市委汇报此事,并添油加醋夸大了事件的严重性。随后,庞大的国家机器迅急的运转起来。
时隔多年,王云山依然清楚的记得,当时公安局去了数十台小车,三台武警军车,近百全副武装的公安,武警将王家湾团团围住,如临大敌。将正在家里养病的爸爸按压在地的场景,家里到处都是戴着大檐帽的军警翻箱倒柜搜东西的场景,在当时王云山幼小的内心留下了永远难以忘怀的创痕,妈妈抱着两个孩子失声痛哭的画面。多年后回想起来,依然让人意愤难平。
事情的最终的处理结果就是王国卿被开除党籍公职,在家人与李新贵,贺洪阳多方活动后,从轻发落,被判处一年缓刑。当然,伍福仁也没躲过,唆使人殴打王国卿一事也在案件调查中查明,被免去公职,缓刑半年。此事对王家影响颇大,王国卿二弟王国栋首当其冲,本来准备借调进入乡政府做司机,因而叫停。小弟王国成报名参军,体检政审均已通过,却被取消资格。
回到村里后,昔日见了王国卿都热情似火的村里人个个避而远之。各种流言蜚语满天飞,曾经年轻有为的仕途新秀,如今四面楚歌,狼狈不堪。王国卿大病一场,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把一棵风华正茂的大树,吹的只剩下残枝枯叶。整个人的精气神大不如前。
93年底,王国卿缓刑期满后,带着唐笑芬毅然决然的离开老家,南下投身打工潮,成为千万打工仔中的一员。
王云山忘不了,爸爸妈妈临行的那天,爷爷奶奶执意要送行,大叔小叔帮忙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爸爸牵着自已,妈妈牵着妹妹,走了十多里地,来到银田镇搭乘长途大巴。
到了车站,两个叔叔帮忙着摆放好行李,汽车站里人来人往,喧闹声不绝于耳。爷爷奶奶佝偻着身子,站在车外,看着那个曾经让他们骄傲的儿子,眼中满是慈爱与不舍。
爸爸牵着妈妈的手下了车,缓缓走到爷爷奶奶面前,扑通一声,双膝跪地。狠狠的磕了一个响头,泪水如决堤般涌出:“爹,娘,儿子不争气,给二老丢脸了,以后孩子麻烦爹娘照顾,你们自已也要保重身体。。。”
爷爷的手颤抖着,轻轻抚摸着爸爸的头,声音哽咽地说:“孩子,在外要照顾好自已,别让我担心。”爸爸泣不成声,连连点头,奶奶也在一旁不停的擦拭眼泪。
爸爸缓缓站起身来,再次深深凝望了爷爷奶奶一眼,抱了抱两个兄弟,又亲了两个孩子,然后转身,一步一步走向客车。
每走一步,他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每一步都带着对家人孩子深深的眷恋。爷爷奶奶站在原地,目光一直追随着王国卿,直到汽车渐行渐远,而成为留守儿童的王云山兄妹也嚎啕大哭。车子走了很久,爷爷奶奶的身影依然伫立在那里,仿佛一座守望的雕像。
哪怕在成年后,王云山在无数个午夜梦回,只要想起那个离别的场面,都会被惊醒,泪流满面。那种锥心的痛让他永远难以释怀。
心真的很痛,心疼父亲那颠沛流离的一生,仅仅因为一念之差而把自已一生搅的面目全非。现在重生了,绝不能再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