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钧又看了后几辆囚车中的囚犯,牙口情况皆是如此。
仔细想了想,周钧又返身,回到了第一辆囚车的旁侧,朝着里面的囚犯看去。
只见第一辆囚车里的囚犯,牙龈处大多都已经腐坏变黑,双腿处还有明显的肿胀。
看见这些,周钧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词——坏血症。
十五世纪前的海员,尤其是那些长期漂流在海上的海员,食物要么是不易腐坏的腌食,要么就是就地捕捞的海产。
由于海贼平日里无法上岸补给,大多时间都在海面或偏岛上生活。
长期吃不到新鲜蔬菜和水果的他们,缺乏维生素c的补充,大多都会或多或少患上名为坏血症的疾病。
而牙龈腐坏、双腿肿胀,就是这种疾病的最直接表象。
然而,眼下的情况是,第一辆囚车中的囚犯,有着坏血症的表象,而后面囚车的囚犯却没有。
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周钧思来想去,或许只有一个。
这批被抓捕的囚犯中,只有少部分人是海贼,剩下的不过是抓良冒功罢了。
看着囚车中的惨状,周钧的身体微微有些颤抖。
在他耳边,依然传来了上官和将军们的谈笑声。
应该如何做?
说出疑点,不仅无法救出这些无辜人,怕是连自己也被牵连进去,还要祸累他人。
心中挣扎,周钧强撑着精神,将俘虏的录薄全部完成,走到了都官司徐郎中的身旁。
徐郎中刚刚向裴尚书道完喜,瞧见周钧走来,开口问道:“录薄完了?”
周钧躬身行了一礼,说道:“清册已成。”
徐郎中又问道:“可有错漏?”
周钧将头垂了下去,双手抱拳,死死攥住,置于腹前。
是否要将疑点说与徐郎中?
心中诸念繁杂的周钧,却是想起了庞公在灞川别苑里,对他说过的那四个字——置身事外。
片刻后,周钧强忍住心中的罪感,低声说道:“验核无误,未见错漏。”
徐郎中深看了周钧一眼,点头道:“知晓了。”
大半个时辰之后,俘虏清点造册完成。
礼部官员一声令下,鼓吹令骑马行在最前面,后又有乐丞,再铙吹二部,笛、筚篥、箫、笳、铙、鼓,每色二人,歌工共二十四人,奏响凯乐。
龙武军卫排在次位,雄壮行于坊街之中,观者无不感喟。
周钧身为胥吏,跟着刑部诸司官员,落在再次。
“海贼吴令光破讨!”
“所部诸贼,皆俯称降!”
“壮哉矣大唐天威!”
听着唱威之声,周钧脸色苍白,只是下意识的迈着步子,随着众人向前走去。
市坊沿街的民众,瞧见这献俘的车队,不由欢呼雀跃,大声叫好。
有那好事者,甚至向囚车扔去污泥秽物,兼以连连咒骂。
献俘一行,到了太庙处,乐工下马,陈列于门外。
后面乃是太社之仪,胥吏们身份低微,却不再进入。
周钧临离之际,回头看了一眼那囚车的方向,五味陈杂,在心中只是一声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