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的朋友。
黄月芬记得当年自己怒极把登门道歉的母子俩推出门去,恨愤交加地让他们滚得远远的时候,袁婉凝这么哭喊着。遥想起来,也不是记忆之树飘下的一片枯黄败叶一样了。只是当时心境和现在差了许多,这么多年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你妈妈也是好心,她是无意。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连生活了数年的丈夫也没有看透,何况她那朋友。”前缘往事只是不堪,归来归去只是因果二字罢了。“你们后来去了哪里?”事情发生后不久他们就背井离乡,渺无音讯了。
“妈妈带我先回了趟爸爸家,后来去了香港,再后来,”他低低声,“再后来就去了英国。”
“也是颠颇流离,你妈原先就身体不好,”黄月芬停了停,“后来,她是怎么走的?”
“生病,我十五岁的时候。”他没有多说,心里焦灼的是另一件事,“阿姨,我和辉煌——”
完了,要怎么说?
黄月芬脸上褪去严肃,难得地起了丝尴尬,没有了刚才的严厉“你们这群小孩,胡闹。”老朋友要是知道这对孩子走到一起,是不是也会欣慰些?可是年纪又差这么多,实在是有些不妥当。
他结巴起来,“我我会好好对她的,我不是胡来,我……”完了,怎么越表白越乱?
他急得舌头差点打了结,脸蛋涨得红红的。
眼前这个小孩子,可再不是那个跟着女儿屁股后面迈着小胖腿叫辉煌姐姐的小可爱了。数年的光阴,虽然青涩未褪,但他隐然有些成熟男子的气概了。
黄月芬笑笑地打量他,他和好友长得太像了,一样的漂亮。和小时候一样漂亮到不像个男孩,这也是为什么她可以一眼就认出来他的原因。
转眼看到一室的凌乱,她轻咳了一声,“你怎么找到辉煌的?按理说,你应该先来找我才对。”
“我,我看到她写给你的信。”好在他们没有搬家,他偷偷扒着老式邮箱缝缝偷夹了快半个月才夹出她写回家的信。
“你可是煞费苦心,”黄月芬哑然失笑,“小时候你们就投缘,只是没有想到。”
她想了想,轻叹,“看来她还不知道你的事,你没有告诉她。”
他揪着衣角揉得皱巴巴的,细声,“我不敢。”记得临走前的那个春节,妈妈特意带他上门再道歉,阿姨不在,而她像头小狮子一样冲出来,让他们带着狼心狗肺滚蛋,摔了一地的炮仗。他的棉衣烧了一角,那块焦色似一块永远褪不去的疤。
儿子,我们欠她们的,所以不要埋怨她们,她们比我们更不容易。
记得妈妈含泪带着他离开时,门里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让他全身如坠冰窖。
所以他不敢,他不敢言明他是谁。
所以他只能用不光彩的身份和不入流的手段跟踪她,摸索她的踪迹,一点一点靠近她的生活。
她失恋,她伤心,她去买彩票,他都知道,他都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