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蒙一个个地取出那些证书,吹掉上面的浮尘,给戈德温一一摆放在桌子上。大多数人都不喜欢菲利蒙。有一两名老修士根本就不信任他,但戈德温却不这样:把你当作上帝的人,你是难以不信任他的。大多数修士只是习惯了有他这么一号人——他毕竟已在这里待了很长时间了。戈德温记得他还是个孩子的样子,高高的个子,笨手笨脚,总是在修道院里转悠,询问修士们哪个圣者最好祈求,他们是不是亲眼见过奇迹。
大多数证书都是在一张纸上抄成两份的。在两份中间用大号字母写成“骑缝证书”字样,然后把那张纸从中间用锯齿形分成两半,把“骑缝证书”字样也分开。双方各执该纸的一半,而按锯齿形切痕对接,便能证明两份文书都是真的。
有些纸上有洞,大概是活羊曾被寄生虫咬破过。还有些被咬啮过,大概是在某个时候由老鼠留下的。
不消说,文献全是用拉丁文写就的。越是近期的越容易读懂,但那种旧式的手写体戈德温却难以分辨,他翻看着,直到找到了一个日期。他寻
找的是十年前万圣节后不久写下的东西。
他检查了每一张纸,但什么也没发现。
最近的一张记录的是那之后数周的事情。罗兰伯爵应允杰拉德骑士将其土地的所有权转给修道院,以此换取了修道院免除了他的债务,并在他和夫人的余生中供养他们。
戈德温还不算大失所望。恰恰相反,无论是托马斯没有通常的赠予就被接纳——这本身已经很奇怪了,抑或是那证书被保存在无法看到的别的地方,看来都像是彼得拉妮拉的直觉是对的,托马斯定有秘密在身。
在一座修道院中,是没有很多私密之处的。修士们不该有私人财产,也没有秘密。虽说一些富有的修道院为高级教士们修建了私人地下室,但在王桥,他们都睡在一个大房间里——唯有副院长例外。几乎可以肯定地说,藏有接纳托马斯的证书就在副院长的住所。
那地方此时住着卡吕斯。
这就使事情难办了。卡吕斯更不会让戈德温搜查那里的。搜查也难说是必要的;那里大概会有个盒子或提包,外表很一般,却藏有已故副院长安东尼的个人文献:从他当见习修士开始的笔记本,来自大主教的一封友情信函,一些布道词。卡吕斯可能在安东尼死后查看过这些东西,但他没理由允许戈德温再查一遍。
戈德温皱起眉头思考着。别人能查吗?埃德蒙或者彼得拉妮拉可以要求看看他们
已故兄弟的物品,而卡吕斯断难拒绝这样一个要求,但他可以事先转移修道院的文件。对,这种搜查只能暗中进行。
铃响了,该进行第三次祈祷了,这是上午九点的必修。戈德温意识到,这是他有把握这时卡吕斯不在副院长住所而在大教堂礼拜的唯一时间。
他得逃过这次祈祷。他必须想出一个说得过去的托词,这并非易事——他是司铎,是绝不能逃避祈祷的人物。但再无他途了。
“我要你到教堂来找我。”他对菲利蒙说。
“好吧。”菲利蒙答应着,不过他面带难色:修道院的杂役在礼拜时是不准进入唱诗班席的。
“圣歌一唱完马上就来。在我耳根低语。你说什么都行,也别管我做什么,说下去就是了。”
菲利蒙愁得皱起了眉头,不过还是点头同意了。他肯为戈德温做任何事情。
戈德温离开了图书馆,走进了去往教堂的队伍。中殿中只有少数几个人:镇上的大多数人会在晚些时候来这里参加为坍桥的死难者举行的弥撒。修士们仍在唱诗班席上就位,仪式开始了。“噢,上帝,俯身来救援我吧。”戈德温随着别人一起说着。
他们唱完圣歌,开始了第一首赞美诗,这时菲利蒙出现了。全体修士都瞪着他,就如在熟悉的仪式中出现非常规的事情时人们都会做的那样。西米恩兄弟不满地拧起了眉头。指挥唱歌的卡吕斯感到了骚动
,满脸困惑。菲利蒙来到戈德温的席位,弯下腰去。“保佑那个没抱着不敬神的意图走来的人。”他低语道。
戈德温装出吃惊的样子,又继续倾听,而菲利蒙则背诵着《诗篇》的第一章。过了一会儿,戈德温用力摇起头,像是拒绝什么要求。随后他又听了一阵子。他打算要想出一个精美的故事来解释他的哑剧。或许他可以说,他母亲坚持要跟他马上谈她兄弟安东尼副院长的葬礼事宜,而且还威胁说,要是菲利蒙不给戈德温送信,她就自己闯进唱诗班。彼得拉妮拉受到压抑的个性再加上家中的悲痛,使这个故事让人信以为真。在菲利蒙结束了背诵之后,戈德温做出了听从的表情,起身随菲利蒙离开了唱诗席。
他们匆匆绕过大教堂,奔向副院长的住所。一个年轻的杂役在扫地。他不敢盘问一名修士。他可能会告诉卡吕斯,戈德温和菲利蒙来过这里——但也就为时过晚了。
戈德温觉得副院长的住所不够体面。比主街上埃德蒙舅舅的宅子还小。一位副院长应该像主教那样,有一栋和身份相称的宅院。而这所房子毫无光辉可言。墙上挂着几块壁毯,描绘的是《圣经》中的场面,还起着挡风的作用。但总体的装置都很乏味,缺乏想象力——与已故的安东尼的作风倒也相当。
他们把房间很快地搜索了一遍,不久就发现了他们要找的东
西。在楼上的卧室里,在祷告桌旁的一个柜子里,有一个大皮包,用柔软的姜褐色的山羊皮做的,漂亮地用红线缝制而成。戈德温肯定,这一定是镇上一个皮匠送的虔诚的礼物。
在菲利蒙的密切注视下,他打开了皮包。
里面有三十张左右的羊皮纸,平摊而放,每张之间都夹着亚麻布加以保护。戈德温迅速地翻找着。
有几张上写着对《诗篇》的研究笔记,安东尼大概有时候想过写一部评论集,这事后来被搁置了。最意想不到的是用拉丁文写的一首爱情诗,题为《碧眼》,是写给一个长着碧眼的男人的。安东尼舅舅和他家所有的人一样长着一双闪金斑的碧眼。
戈德温想不出是谁写的这首诗。多数妇女的拉丁文达不到能写诗的程度。曾经有个修女爱恋安东尼吗?或者这首诗出自一个男人之手?羊皮纸已陈旧发黄,果真是爱情逸事的话,也发生在安东尼的青年时代。但他一直保存着这首诗。或许他并不像戈德温想象得那样乏味。
菲利蒙问:“那是什么?”
戈德温感到负疚。他偷窥了他舅舅一生中最隐蔽的角落,他悔不该这样做。“没什么,”他说,“只是一首诗。”他拿起了下一张纸——算是探到金子了。
那是日期标在十年前圣诞节的一份证明。涉及诺福克郡林恩附近的五百英亩土地的所有权。主人于近期亡故,该契约将此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