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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大户下6(第1页)

这东北的婚事一般都在冬天里办置,因为冬天冷,不怕东西坏,你要夏天办,剩下的饭菜一晚上就馊了,馊得连猪都不吃。再者,这夏天庄稼没稞的,要是碰上劫道的就麻烦了。不怕他抢几个钱,要是糟蹋了新媳妇,那可是最背兴的,抬回去,不合适,不抬回去,也不合适,扔半路不要,更不合适。而且冬天用车拉轿子,耙犁也行。这夏天就得人抬,不然不好看。

其实他们不知道,金凤子就是想坐轿子出嫁,那才风光呢。

等媒人把话儿往老高家一递,老高家也是迟疑了一下,不过全接受了,人家老王家就要了十块大洋,寻思着怎么也得五十块,而且媒人也把金凤子会把那十块大洋原封不动地带回老高家的意思说了。这就相当于白捡个媳妇,扔点嚼咕算啥么,邻居能拿就拿盘子端走,不行的就喂猪,喂啥不是喂,至于抬轿子,好办,老高家十几个长工养着,雇几人抬轿子的人还是不成问题的。

等接亲时,让宝昌带上撸子,王才也拎上枪,就是有劫道的,也不怕。

一般情况下,劫道的都是附近的人,赶晚上,把脸一蒙,抡个棒子,拿把刀就出来劫点小钱,现在都满洲了,只要别让日本人惦记上,就啥问题都没有,可日本人都在新京(长春)呢,农安没几个日本人,压根不到这边来。这满洲国都好几年了,这边一个日本人都没有见过,也就伪军出来转转,给点钱就打了。

转年刚开春,王才就打人去各地方送信,远点的有四平梨树的老康家,那是王才的原配家,可是信送到了,人家根本没来人,看样子这亲戚算是断了。金巧的老家半截塔也捎了信儿,那边也回了信儿,肯定会来人捧场,虽然离得远,可是亲戚不能断。金凤子的姥家姓冯,以前在县里当县令,后来卸任后就都成了平民,也搬到了贴岭窝堡住,离得很近。

接下来就是打垄,种地,铲地,放垄,等庄稼快齐了腰,金凤子也该出阁了。

中间,宝昌拎着八彩礼来过几次,但除了第一次喝醉了酒在老王家住了一宿之外,后面几次不管多晚,金凤子都让王才打人给送回去。在这方面,金凤子比王才还重视,坚决不让屯邻讲究。

农村人就是这样,要是过夜了,即使你们没啥,这人嘴两葫芦皮,没几天,全屯子就传遍了,再过几天就有造谣的,说你金凤子跟男人睡了。虽然是定了亲,

可还没拜天地,也没入洞房,这个祸不能惹。

金凤子从心眼里瞧不起二婶金巧,明明是弟妹,当家的死了,就应该守寡,就是走道(改嫁)也得走得远远的,怎么就不害臊地跟了二大伯子,真是恬不知耻,

还是念过书的人,呸!她哪里知道,就是因为念过书,才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才知道一些坏风俗是必须摒弃的,深埋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金巧活得更豁达,更成功。

刚挂锄,远道的亲戚就稀稀拉拉地来了,最远的是半截塔的老姜家,来的一男领着一个老娘们儿。

别人都让王才安排到小辈儿家里找宿,吃饭时到大院里吃。只留下了这老姜家的一男一女,他们太特殊了,男的腰里别了两把枪,那是正儿八经的匣子枪,王才问的时候,人家就说是拿着防身,毕竟这么远的道。

更微妙的是,金巧也不认识这是谁,经过自我介绍之后,好像是老姜家挺远的兄弟,又问了家里的一些事情,倒也大致对得上号。毕竟金巧嫁过来这么多年,

一直没有回过家,太远了,太不方便了。

来了肯定就是客,这么近的亲戚,就安排在里屋,跟福元福成一起睡,那男的睡炕梢,两个孩子睡中间,那老娘们儿睡在炕头。都是亲戚,凑合凑合就能睡,也没啥讲究的,可是这两个人竟然不是两口子,还是挺奇怪。

王才跟金巧都忙坏了,金凤子不方便出门,那几个侄儿一遇到事儿就往后退,根本指不上,也就没有时间寻思这两个人的事。

农村大户人家的结婚也是相当麻烦,头天在老王家办,叫偏席,也有叫打闺女的。娘家人要先大吃一顿,顺便定一下第二天送亲的人数。王家是大户,人缘又好,嚼咕也好,屯子里的人都来拉馋,随礼是必须的。

伪满洲国康德年间,铸了好些种钱,有金元,也有银元,还有铝币。不过在

农村里花的大多数还是铜币,也有中央券儿,就是法币,在东北称作是中央溜子。

贬值得厉害,一天一个价。有钱人都藏着袁大头,这玩意儿到任何时候都能花。有钱人家互相往来也只认袁大头,老农民就无所谓了,给啥的都有。

金凤子的陪送也准备了不少,有花样布,绸子布,缎子面的被面好几套,都装在一个新刷油的大箱子里,两个长工搬到大车上,猪鼻子的合叶、锁头亮黄亮黄的。上好的榆木打的梳妆台,连同椅子都雕了花边儿。全都绑在另一辆大车上,

这可不是普通人家能给得起的。来来往往的人都嘴里“啧啧”个不停,那叫一个眼气。

王才也特别趾高气扬的,一会儿站在大门街上接个客,叫唤几声,一会儿又跑回到院子里忙活一阵。

吃饭时,全屯子的老娘们儿都来帮忙,帮着上菜盛饭,本来天气就已经挺热的了,再吃上热饭,所有人的脸上都淌下汗来。那也吃,是真好吃啊。

老师傅是从万顺请来的,干这个已经是三代了,所有的菜都先用油炸过,然后再进锅翻炒。大铁锅就支在东屋后面,垒了两个大灶,木头柈子燎出红红的火苗,舔着铁锅底。凡是端菜盛饭的,都肩膀上搭着白手巾板儿。老师傅更是肩膀上搭一条,腰里掖一条。这老师傅确实像个老师傅的样儿,光着脑瓜顶没戴帽子,一身蓝褂子,一条兜裆滚裤,打着绑腿,一双千层软底的老头鞋,白色的裹脚布鲜明地告诉人们,饭是干净的,菜是干净的,人也是干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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