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羽沉吟道:“我承认你的确很有天赋,假以时日一定能够成为一把锋利的宝刀。但你现在还没有找到自己的鞘,也还没有学会如何隐藏自己的锋芒。一把刀需要经过无数次的锤炼才能变得无比锐利,但一把刀如果仅仅只有锐利,便只是一把普通的刀,你若想变成一把真正的宝刀,就得自己去经历和磨炼。”
庞冲已然听出了言外之意,顿时大惊失色,急道:“公子爷要赶我走?”
公子羽沉声道:“我并没有赶你走,而是你现在已经具备自己单独出去磨炼的条件了。你若一直跟着我,那你永远也无法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江湖,也无法真正看清自己。有些事有些道理,必须要你自己亲身经历才会有最直接最准确的感受,这一点,任何人都不能代替你自己。”
庞冲脸色苍白,他沉默了。他看着公子羽那修长略显瘦削的背影楞楞出神。
他也看到了负手而立的公子羽手中的那两片银色羽毛。那羽毛薄如蝉翼轻若无物,却能在瞬息之间洞穿焦成远喉咙将他一击毙命,如果没有极为高明的手法和精深的功力是绝难办到的。而庞冲跟了公子羽数年,却从未见他亲自与人动手,也从不知道他的武功到底有多高,但从今晚他的出手来看,公子羽便是一个非常善于“藏锋”的人。
让人看不透实力摸不清底细,才是真正让人顾忌和感到恐惧的存在。
庞冲忽然感到了一种畏惧,他不但畏惧公子羽的实力,更畏惧他的心思和算计。而畏惧的同时,庞冲又暗暗下了决心,他要成为公子羽那样的人。
三个月后,庞冲伤势痊愈,他在恢复的同时,也知道自己离开公子羽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某一天,公子羽给了庞冲一份卷轴,对他说道:“你的伤已经没有大碍,是离开我的时候了。这份卷宗里有四个人的基本信息,他们有的是隐迹多年的邪道高手,有的是穷凶极恶的杀人狂魔,有的是名动一方的武林豪雄,还有的是官府中人。我给你两年时间,如果你能在不泄露自己身份的前提下将他们都杀了,那你就可以回来找我。”
庞冲紧紧握着那份卷轴,没有感到惊诧和意外,他只是在心里默默念叨着:“两年……”
公子羽又补充道:“如果两年内你没有完成任务,就只能说明不是我对你的期望太高,而是你的能力只有如此。那你认定要做成的事,也就只能是你的梦想了。”
庞冲还是没有说话,他只是微微点头。没有信誓旦旦的保证,也没有壮怀激烈的自我鼓舞,他仿佛在那一夜后就彻底成熟了。
临别前,公子嘱咐了庞冲最后一句话:“锋芒太露,便容易成为众矢之的;示人与弱,却能峰回路转,多用用自己的脑子。”
庞冲只说了一句话:“我等着公子爷让我取下面具的那一天。”
公子羽就笑了。
于是,一个相貌平平的年轻人,就此独自踏入了江湖。
一年半后,庞冲再次见到了公子羽,这个时间比公子羽定下的两年还要短了半年。
他能提前回来,就已经说明他不但完成了任务,还提前了时间。
他依旧戴着那张面具,可他身上的气度早已截然不同,他还未到二十岁,但给人的感觉却是早已经历沧桑世事的中年人。
他收敛了锋芒,沉淀了个性,就如同一口被隐藏得极好的刀。而且这把刀比之前更利了。
但公子羽并没有让他揭下面具,因为提前了的时间并没有让他感到高兴。
公子羽说:“你能在一年半的时间里完成了任务,我肯定你的能力,但你不该提前回来。”
庞冲当然不解,于是问:“为什么?”
公子羽淡淡道:“你提前回来,只是为了向我证明你有提前完成任务的能力,因为你的心里只想着尽快完成任务,这一年半的时间你的武功虽大有进步,但你的性格依然还有缺陷,因为你没有继续用心磨炼你的锋芒。”
庞冲虽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却依然感到诧异:“所以,我在那一年半中的一举一动,公子爷都早已了若指掌了?”
公子羽微笑着道:“你虽然已经不像当初那么冲动,也学会了动用脑筋,但你还是会优柔寡断感情用事。四次任务中,你至少有两次差一点丢了命,其中的原因,你难道没有好好思考过吗?”
庞冲沉默了。
公子羽忽然脸色一沉,冷声道:“你又可知,在那四次任务中,我为你擦了多少次屁股?你还是太年轻了,虽然以你现在的能力的确已经可以独挡一面,可你若要实现当初的梦想,却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庞冲默默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一语不。
“看来车夫这个位置,你还得再继续做下去。”公子羽轻叹道:“如果哪一天你觉得自己能够不需要戴着面具了,那你就可以真正的离开了。”
于是,那张相貌平平的面具,庞冲一戴又是数年。
直到今日今时的常州。
————
思绪翻涌之间,时间宛如白驹过隙,如梦如影,皆为经历。
铜镜中,车夫伸出手,从脸上缓缓撕下了一向面皮。
一张全新的脸孔出现,有人喃喃低语道:
“时间,终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