栉风眼里露出神往的神色,却只待片刻就散去了,想来还是吃了太多苦,叫这小孩连期望都隐忍。
游青商见此也没说什么别的开导栉风的话,心里只道是来日方长,她拍拍小师弟,说:“走吧,今个儿小师姐就带你体验一回在众食客‘羡慕地注视’下登上那最高层!”
好在游掌门不爱管事,却是个手头不紧缩弟子的,难得一次“其乐融融”的宴会,可不得吃好喝好吗?
尽管其乐融融只是他自己的误解。
游青商和栉风在上楼时好不风光,可一进门就看见四张直愣愣盯着他们的脸。
光说这观海潮大名鼎鼎的顶层实在是富贵迷人眼,在外面看本以为是镌雕的暖玉做墙,可在里面却是别有洞天,那玉似乎不是玉了,而是剔透得变成晶莹的冰,如观幻境一般俯瞰下去,那泼天富贵的大灯笼网俱踩在脚下。再看内里,小到摆件挂饰,大到桌椅屏风,饶是游青商这种通识鉴赏课全蒙混过的也能叫出是哪位名家的大作——游青商咂舌,动作都轻了,他们宗门的大殿可都不敢这么奢侈!
按道理说,这么一张大圆桌,即便是坐上二十人也是完全有余,可这四个人便兀自占下一半了,活像挨不得人,两两中间都隔开一两个位置——坐在最两边的,是游元璟和宋锦玉。
游青商哪个都不想挨着,可再偏一些就显得她和栉风脱节了似的,到时候准会被她爹教育,于是她只好捏着鼻子隔了一个位置坐在了游元璟旁边,让栉风坐在了她的另一边。
宋锦玉见她带着栉风落座的位置,意味深长地笑了两声:“哈哈,小师妹这么见外?”
“四师兄喜欢清净,我就不往四师兄跟前凑了。”游青商心里却不这么想,谁知道坐在这个歹毒药修旁边,什么时候又要被下点东西?
“哦——”宋锦玉拖长了音调,“小师妹,大师兄就不喜欢清净了吗?你为我一个外人着想却亏待自家哥哥,多不好呀!”
游青商在心里直骂宋锦玉哪壶不开提哪壶,嫌他一个人还不够让她烦的,还非要拉一个大师兄来。
“若是等会游掌门听见——”游元璟目不转视,给自己斟了一杯茶,顿时满室生香。
游青商立马噤声,宋锦玉“哈哈”一声也不作下文了。一旁的二师姐萧湘和三师兄徐飞白从游青商进门就端坐不动,宛如两尊入定的大佛,也压根没把这场小争执放在眼里似的。
等到游元璟第三杯茶的香气又溢满寂静的厅室时,游掌门终于才来了。
游掌门眉宇是一来一去极为利落的线条,叫别人能依稀从那些细纹的走向里辨出他曾经意气风的模样,只是这些年他面容总是常常忧郁的,人到中年,那些恣意竟好像全然失去了。
不过好歹他还是慈蔼的,进门先携笑,三分郁结刻在他的脸上,如何笑也盖不住——倒是叫人相信面相了,这一看就是个沧桑颓靡之人。
跟着进来的还有一位跟游掌门年龄相仿的男人,他长了一双桃花含情目,却神情肃穆、不苟言笑——这是执掌司算堂的顾锋顾长老,也是游掌门的同门师弟。听说二人年少时便一同恣意畅游天下,也是一段古乾宗的美谈。
二人跨步进来,众人皆是起身行礼。
“都不用这么拘谨,”游掌门笑呵呵地挥了挥手,“随意些就行了,这是我们这个大家庭的家宴。”
顾长老斜睨了游掌门一眼,他比游掌门稍微高些,这一看更是意味深长了。
偏偏游掌门本人对这些毫无察觉——他是真心实意觉得大家是和谐友好的大家庭,弟子之间的矛盾他只觉得是无伤大雅的小打小闹。
这时又要庆幸他不怎么管弟子们了,否则指不定还要来几次这种游青商想一想就要尴尬得想自尽的“家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