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候,那囚犯开始歌唱了。
他有一副极纯净的男高音歌喉。歌词是法语,不过就连那些不懂法语的人都能从那哀调中听明白,那是一支凄凉伤感的歌曲。
一只百灵落入猎网,
却唱得益发甜美,
就如那哀婉的曲调,
能让它破网而飞。
他一边唱着,一边盯视着人群中的某个人。那人的周围渐渐形成一块空地,她就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了。
她是个十五岁左右的少女,人们看着她,心中纳闷原先怎么没注意到她。她长着一头又浓又密的深棕色秀发,额头上留着齐眉刘海儿。她五官端正,嘴唇丰满性感。老妇人们注意到她腰粗乳沉,断定她怀着身孕,猜测那囚犯正是她胎儿的父亲。但别的人除了她的一双眼睛没去看别处。她算是个漂亮姑娘,不过她的眼睛深陷,眼珠出奇的金黄,目光专注、晶莹而犀利,她看人的时候,简直让你感到她能一直看透你的内心,你只好避开她的注视,生怕她窥到你的秘密。她衣衫褴褛
,泪水淌下她柔嫩的双颊。
赶车的车夫期待地望着那郡守的助手。而助手则望着郡守,等着他点头,那年轻的教士露出邪恶的神情,用肘部顶了下郡守,不耐烦地催促着,但郡守却不予理睬,任凭那窃贼一直唱下去。那丑汉的美声阻止了死神的脚步,人群中一阵可怕的阒静。
薄暮时猎人来取猎物,
百灵鸟再也不得自由,
所有的鸟和人终有一死,
但歌声却能绵绵永留。
歌声终止时,郡守看了看助手,点了下头。助手高叫一声“起”,并且朝着牛肋甩了一鞭。车夫同时也打了个响鞭。牛迈步向前,囚犯站在车上摇晃起来,牛拉着车朝远处走,囚犯给吊在了半空。绞索绷紧了,窃贼的脖子噼啪一响就断了。
人群中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人们都望着那少女。
原来不是她叫的,而是站在她身边的磨刀匠的妻子,不过那少女是她尖叫的原因。少女已经跪倒在绞架跟前,两臂向前平伸在地,正是她这样做的时候,一下发出了诅咒。人们吓得直往后退,躲开她远远的,大家都清楚,那些遭受不公的人所发的诅咒是最灵验不过的了,而且他们都怀疑这次绞刑一定有什么不大对劲的地方,那帮小男孩都被吓坏了。
那少女把她那能催眠的金色眼睛对准三个陌生人:骑士、修士和教士;然后发出诅咒,用银铃般的音调叫出了可怕的字眼:“我咒
你们生病受苦,咒你们挨饿忍痛;你们的房子将被大火烧毁,你们的孩子将死在绞架上;你们的敌人将要繁荣,而你们将在伤心和悔恨中变老,并且在腐臭和极度痛苦中死去……”那少女说完最后一句话,把手伸进她身边地上的一个口袋里,取出一只活跳跳的小公鸡。不知她从哪儿又拿出一把刀,只一下就把鸡头砍了下来。
就在鸡脖子还在往外冒血的时候,她把那无头的小公鸡朝黑发的教士扔去。鸡身在那教士面前落地,鸡血喷了他满身,也喷到了站在他两边的修士和骑士身上。那三个人厌恶地扭动着身子躲开,可是鸡血还是落到了每个人身上,把脸和罩袍全玷污了。
那少女起身就跑。
人群在她身前让开一条路,又在她身后合拢。接着是一阵大乱。最后,郡守看到了武装士兵,气恼地吩咐他们快去追她。两个士兵开始挤过人群,粗暴地推挤着男人、妇女和小孩,要他们让开路。但是转眼之间那少女已无影无踪,虽说郡守想要搜出她,但他也明白是不会找到她的。
他憎恶地转过身去。骑士、修士和教士还没看见那少女已经跑了。他们还死盯着绞架。郡守随着他们的视线望过去。那绞死的窃贼吊在绞索的一端,苍白的年轻面孔已经发青,在他那轻轻摇晃的尸体下面,那只无头小公鸡还没有死透,在血渍斑斑的雪地上绕着乱
糟糟的圈子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