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有了些眉目。
罗洛此次来伦敦,名义上是替泰恩伯爵处理和邻居的官司;两家为一座水磨争执不下,已有多
年。这只是幌子,他真正的目的是刺杀国王。为此,他需要人手。
盖伊·福克斯正是他想找的人。福克斯的父亲是个执迷不悟的新教徒,他八岁时就死了父亲,由信奉天主教的母亲和继父抚养长大。他家境富裕,但不愿坐享其成,于是卖掉父亲留给他的产业,到处冒险。他曾在西班牙参军,镇压尼德兰的新教徒叛军,并在参与围剿时学会了工程技艺。他如今来到伦敦,正愁没事做,巴不得大展拳脚。
倒霉的是,福克斯有人盯梢。
这天下午,福克斯来到泰晤士河南岸的环球剧院。这天演的是一出新戏,叫作《一报还一报》。和福克斯坐同一排、隔着两个座位的人叫作尼克·贝洛斯,打扮朴素,毫不引人注目,但罗洛认得此人,他是内德·威拉德手下负责盯梢的。
罗洛买的是站票,和一群人挤在戏台前。这出戏看得他直皱眉,讲的是一位铁腕国君,却虚伪地违反自己定的律法,公然怂恿百姓反抗权威。罗洛想和福克斯搭上话,又怕引起贝洛斯怀疑,苦于一直没有机会。中间福克斯出去了两回,一次去买酒,一次去河边小解,贝洛斯都小心地跟在他身后。
戏演完了,罗洛还是没和他说上话。观众纷纷离场,都堵在出口前,挪得极慢。罗洛趁机挤到福克斯身后,凑在他耳边低声说:“无论如何别回头,听我说就是了。”
看样子福克斯
从前执行过秘密任务,他依着吩咐,只微微一点头,表示听懂了。
“宗座有任务交给你,”罗洛继续对他耳语,“不过詹姆斯国王派了人跟踪你,你得先把这个尾巴甩掉。你找一间酒馆,喝一杯葡萄酒,让我有机会赶在你前面。等你出了酒馆,就沿着河往西走,背对桥的方向。在河边等着,等到只剩下一条船,就叫船家载你过河,这样就把盯梢的甩开了。等到了对岸,尽快赶到舰队街,到约克酒馆和我碰头。”
福克斯又点了一下头。
罗洛先走一步。他穿过伦敦桥,穿街走巷,快步出了城门,来到舰队街。他站在约克酒馆对面,琢磨着福克斯会不会出现。看起来福克斯听到要冒险必定忍不住。他料得不错。福克斯如约来了,他走起路来大摇大摆,叫罗洛想到拳击手。罗洛又观察了一两分钟,没见到贝洛斯跟来,也没看见别的什么人跟踪。
他这才进去。
福克斯坐在角落的位子,桌子上摆了一壶酒和两只酒杯。罗洛坐在他对面,背对着门;他早已养成不露脸的习惯。福克斯开口问:“跟踪我的是什么人?”
“尼克·贝洛斯。一个矮个子,一身棕色衣服,和你只隔了两个座位。”
“我没发现。”
“他为了不让人发现,可是大费周章。”
“自然。你找我有何贵干?”
“我有一个简单的问题要问你。你可有胆量杀掉国王?”
福克斯狠
狠盯着他,掂量他的为人。在这种目光下,许多人都会不自在,但罗洛同样是自视甚高之人,也直直盯着他,毫不畏缩。
过了好一会儿,福克斯答道:“有。”
罗洛满意地点点头。他要的就是这份坦率。“你当过兵,懂得令出必行。”
福克斯的回答还是只有一个字:“是。”
“你的新名字叫约翰·约翰逊。”
“这太假了吧?”
“别顶嘴。你负责打理我们租下的一处小房间。我这就带你过去。你不能回住处,那里可能有人盯着。”
“屋里有一对手枪,丢下太可惜了。”
“等探查过后,确定安全了,我会叫人去给你收拾东西。”
“那好。”
“该走了。”
“这间房在哪儿?”
“在威斯敏斯特,上议院。”
傍晚时天下着雨,酒馆商铺的灯笼火把却把伦敦城映得灯火通明,玛格丽隔着街面认出哥哥罗洛,知道没有看错。他站在白天鹅酒馆门外,和一个高个子男人道别,玛格丽也认得那个人。
她好些年没见过哥哥了。这样倒好,她不愿总想着他就是让·英吉利。就因为这个可怕的秘密,十五年前内德求婚的时候,她险些拒绝。可要是不嫁给他,那这辈子就绝不能跟他解释原因。她爱内德,但最终叫她打定主意的,并非是对他的爱,而是因为内德爱她。她知道内德对自己一片痴情,倘若拒绝他,又没有合情合理的解释,他这辈子都要苦思
不解、引以为憾。内德的快乐握在她手里,而她抗拒不了这个诱惑。
她揣着这个秘密,总是忐忑不安,但就像生罗杰落下的背痛病,虽然时时发作,但渐渐就习以为常了。
她朝街对面走去;那个男子离开了,罗洛刚转身要进酒馆去。她喊住他:“罗洛!”
罗洛在门口突然停下脚步,一瞬间露出惊惧的神色,玛格丽不由得担心起来。他随即认出是妹妹,警惕地说:“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