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跑?”沈知涯道,“你又不是不认识回家的路,我走得快就是想要一个人静静,你没必要跟着我,直接回去不行吗。”
江寄月错愕地看着他,似乎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为什么要跑?因为担心你,想要安慰你,所以才甘愿舍了尊严在大街上受着别人的目光,追着你。
江寄月相信沈知涯不会不懂,可因为他觉得这样的关心是个包袱,所以还是想要甩开。
原来自己捧出真心的关怀,竟是这般遭人厌烦。
江寄月沉默了下:“我知道了,我先家去,娘那里该如何交待?”
“随便怎么交待,只要你不再老是搬出娘来逼我干这个干那个就行。”沈知涯几乎是口不择言,“我今晚不会回去了。”
荀引鹤告诉他,皇帝是为了江左杨才破例把他点为状元的时候,沈知涯就觉得他在江寄月面前抬不起头了。
什么受岳父所累才怀才不遇统统都是假的,他根本没有这个才,所以不遇就是他的命。
可说出去的话已经是覆水难收,江寄月会怎样看待他呢?她是不是也觉得荀引鹤说得极对,他就是才气不足,却傲气凌然,真正的心比天高,身为下贱。
沈知涯根本不敢细想,只要念头稍微往那个方向滚过去一点,他都觉得臊得慌。
所以他不想看到江寄月。
江寄月什么都没说,沈知涯也不知道她离去前是用什么样的目光望着他的,他只知道那缕桂花香远去了,沈知涯站在原地,忽然哭出了声。
江寄月还记得,她第一次见沈知涯是在六岁。
江左杨抱着她下了香积山。
江寄月甚少有机会下山,可是每回下山都可以玩得很开心,还能买到好吃的糖果糕点,所以那一次她也满是期待地在父亲的怀里左顾右盼。
可那一次,显然与过往的每一次下山都不同,她见到的每一个人都阴沉着脸,满是怨气,她看得困惑,江左杨把她放在地上,拍拍她扎了两个小辫的脑袋,说:“阿月,去屋里找小哥哥玩。”
没有糖果糕点,但有玩伴,江寄月一样开心,她跑进那间砖瓦房,并没有注意到房上挂着的白绸。
里面果然有个小哥哥,长得很瘦,穿很旧但干净的衣衫,坐在长板凳上死死瞪着空气,是在生闷气,但更像在和什么较劲。
江寄月有些害怕,回过头去看看,江左杨已经和一堆人进了另一个屋子,还有个农妇哭着道:“江先生千万要为我做主啊,亡夫尸骨未寒,沈家大伯就要把我和知涯赶出去啊。”
江寄月虽然年纪小,但还算懂事,她依稀知道爹爹在这十里八乡都很有威望,农户之间发生什么纠纷都习惯请他调停。
爹爹既然在忙正事,她就不能打扰他。
于是她听话地向那个小哥哥走过去,双手双脚并用爬上长板凳,两手平放在桌上,奶声奶气道:“小哥哥,你好,我是江寄月。‘江’是江枫渔火对愁眠的江,‘寄’是我寄愁心与明月的寄,月是‘有明月,怕登楼’的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