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他柔和地说:“那肯定很美,谢谢你告诉我。”
“外国人都像您这样吗?”
在猎犬咬着一只兔子回来的时候,布莱雷利不断让这只猎狗坐下,好把那只兔子从狗嘴里捞出来,这时候冷不丁听到苏尔说话,他想也不想地就回答了:“当然不是,俄国也好,外国也罢,不都是既有善人,又有恶棍?”
“……您是位义人。”
“哈?”闻言,拎着兔子的布莱雷利转过头,“我是吗?没准我是恶棍呢。”
他促狭地、轻轻松松地摊开其中一只手:“这种东西可不能看表象啊,这位先生。”
苏尔只是摇摇头,也不知道否认了哪个部分。
最后,打猎的部分几乎都是苏尔在做,他跟着悠闲了全程,好在收获颇丰,他注意到,青年对时机的把握程度十分巧妙,他的射击技术纯熟,自己却坦白没用过几次猎枪,那就只能归结为天赋了。布莱雷利掂了掂战利品,心想,地主还是很会做人的……总归,这类消遣最重要的还是让客人尽兴。
“您之前说,您曾经路过卡拉恩涅村。”
“对,怎么?”
“那您……有没有遇到什么。”
他的动作一顿,而苏尔已经在这个空隙,自如地接过了他手中的战利品,并把一部分挂到了马鞍上。
“您是指什么……死神确实来过。”
“请您务必小心。”
“您知道什么?”布莱雷利恢复了先前那懒散的做派:“还是,您不能说?”
“如果有什么异动,您可以……划一划十字。”犹豫了一下,苏尔说:“或者祷告上帝……”
“哼。”布莱雷利说:“先不说别的……这法子怕是不管用吧?虽然按这里的说法,天主已经是异教徒的范围了,不过,看在耶稣基督的份上,我想想……这只是我的一种感觉,圣人怕已经无力照顾此地了吧?教堂中的银器都快被偷光了。”
苏尔沉默以对。
“总之,还是谢谢您的忠告。”
事情变得有意思起来了。在回程的路上,布莱雷利毫不犹豫地确认了这一点。他和地主算是打了个平,互相吹嘘、谦让一番后,他还是提出了要回卡拉恩涅,接上自己的朋友。地主则希望之后为他引荐一位公爵大人。
麻烦的人际。布莱雷利在心底冷笑一声,不过,这份情绪没多久就被抚平了。在回卡拉恩涅的路上这次是苏尔驾车送他,他们听到了浣衣妇女的歌声,那歌声高低起伏,随着风的方向在莽苍葳蕤的西伯利亚旷野中打转,空气中弥漫着松香,木屋隐藏在深林之中,缓缓将袅袅炊烟送上天空,火炽的积云逐渐迷失在昏茫的、晦暗的天色中,忧郁的歌喉还在无知无觉地唱着,带着只在此刻永恒的神圣,有人说,俄罗斯的泪水只有在夏季才会化为骤雨,其他时间,都是霰雾,一遍又一遍覆盖上将自身悲怆成诗篇的大地……
他在摇晃的马车中闭上眼睛,在短暂的旅途中,他依稀记得自己做了一个红马奔腾而过的梦,而更具体的,几乎在他睁眼的一瞬间就给遗忘了。
……
……
夔娥和村民们相处得还不错,从表面上看,她已经和绝大部分妇女混熟了,如果说布莱雷利能和女性混熟全靠他的脸和有意的讨巧,那夔娥走的是另一种路子她管这叫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简单来说,就是聊八卦。
作为一个把捧场作为人际交往第一要义的东北姑娘,她几乎从不干让话柄掉到地上去这种事。
在和各种大娘大叔、小伙子大姑娘混着玩了一天后,等布莱雷利回来,先迎接他的就是其中一个被叫做卡尔普大叔的热情招待,他非常确定,在一天前他和这位先生根本不熟,现在他却邀请他去他们家喝茶,这八成是夔娥的功劳。
而令他两眼一黑的还在后头特别是卡尔普大叔用非常肯定地语气和他讲,他从前还觉得外国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和玛德莱娜(布莱雷利花了一秒想起来这是他给夔娥取的假名)聊过后,他认为,老爷们讨厌的东西,未必就是有害的。
“就比如那个什么什么主义……现在看来,这是很符合东正教的,愿上帝保佑……耶稣是站在我们穷人这边的,敛财是魔鬼才干的事情,守贫是……哦,我不太会说,但是如果耶稣活着,他也是一名解放者!”
“解……抱歉,您说解放什么??”
听听,这句式多耳熟啊!如果耶稣还活着,他一定是一名游击队的成员所以谁来告诉他,他不过才出去打了一天的猎,怎么就快进到基督造反解放神学了?!
并没有那个意思,但还是不小心闯了点祸的夔娥磨磨蹭蹭地躲在木门后,讨好地冲布莱雷利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