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伊斯先生,我只是来了解情况……这不算什么,‘有权保持沉默’?哈,这也不是审讯,随您怎么想。”布莱雷利说:“随便聊聊,什么都可以,比如您喜欢什么牌子的啤酒?”
他东拉西扯,从啤酒到天气再到历史建筑,布莱雷利确实是很擅长交谈的那类人,好像无论你提出什么话题,他都能接上一嘴,对付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大概还是那句话保持沉默。他聪明地绕开关键话题,又偶尔在闲谈中穿插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比如他对医院怎么看,或者是对从前的医生怎么看。
乔伊斯本来对此十分轻蔑。
这异常漂亮(实际上,直到后来,亚当也不是太记得清楚这小伙子具体的样貌,只记住了他是个异常漂亮的家伙)的年轻人看上去并不专业,套话也套得漫不经心,他始终警惕的是靠在门口的男人。他大概低估了孤独对一个人的侵蚀……是的,一个鳏夫,一个独自生活在人群之外的老人,在打般回答第一个问题开始,就已经掉入了陷阱,索群离居意味着给死神打扫客房,可亚当乔伊斯还尚未走到那一步哪!
等他回过神,已经不知不觉地絮絮叨叨了一些事情,大部分是他的自言自语,诸如“我就知道那些人……”之类的呓语,他讲着讲着会突然陷入回忆,老年人的通病,于是就无形中凸显出了眼前这年轻人的可怕之处不仅善于谈论,更善于倾听,他把话柄交出去,并不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占有一切先机。
他故作担忧地、鼓励地、又审视地望着老人,蓝色的眼睛在并不明亮的屋子里闪烁,好像在说,嗨,把秘密都交出来吧,我这儿保守着数以千计的秘密,你的秘密会被海洋淹没,世界上不会有任何人察觉到它,直到沧海桑田、直到末日降临……
他猛地回过神,由怀念转为惊恐
“是吗,您认为,韦恩医生是个受人尊敬的人。”
布莱雷利交叉手指,温声说:“乔伊斯先生,您很关注韦恩医生,作为一位清洁工。假使,医生的确是令人尊敬,在很多人心里也象征着一定的社会地位,加上他的儿子布鲁斯韦恩在哥谭的名人效应,这无可厚非……”
“我假设,”他说:“您确实对他有着一种奇怪的崇拜,因为他做了什么,是你没做到的我从不认为您是什么……恶徒。”他斟酌着,试探着,布莱雷利露出一个微笑:“……只可惜,您也做不到无可指摘,作为一个普通人。”
埃尔顿挠了挠头,沉默地给谈话当背景板。
就如这小子说的,亚当乔伊斯,说到底也只是个……普通人。也许在别的城市来说,哥谭意味着层出不穷的混乱,所有人都应当知道的一点:哥谭人只不过是在稍微差劲一点环境下生活的普通人,矛盾放大了某种特点,然而人嘛,还是老样子。这里活着热衷越狱的疯子、爱穿紧身衣执法队怪人、毒酒般的上层和腐肉般的下层,以及既做不到完全邪恶,也称不上清白无辜的普通人。他,埃尔顿警探,更擅长用拳头对付暴徒和违法者,却对一个闭口不谈的老头没办法(他甚至在想,当初或许他应该学学当好警察,而不是把事情都推给詹姆斯),你看,他只是闭口不谈,甚至都没有编造谎言。
对于有的人来说,平凡意味着侮辱,没办法成事,像烂泥一样浑浑噩噩,可在一些人眼里,普通反而是脱罪的理由叻!布莱雷利漫不经心地想到。他套话的度很快,不错,毕竟他们这不算正规审问,对此类情况,保持沉是沉默做法,可惜他技高一筹。
“我只是……”亚当说,他脸上松弛的皮肤好像有点轻微的颤动,大概是要说什么,他被布莱雷利逮到一个破绽开始,源源不断的破绽就被一个个揪出来……他想要么干脆火把人赶出去,要么就再也不张口了,他死死藏着一个秘密,出于恐惧,出于羞愧,可年轻人有着漂亮蓝眼睛的小伙子,他突然记起来这双眼睛了,这是分明托马斯医生的眼睛,在三十多年后,透过一个年轻人的目光,看向了他……
嘿,老伙计。他的眼睛好像在说,反正你也快死啦!把一切都交待出来,那又有什么不好呢?
随即他打了个冷战,痛苦地仿佛在将即将吐出来的胃袋生生咽进去,咬紧牙齿,撑开喉咙,地狱就是这样被装进凡人的肚子里去的。往事席卷而来,走马灯拨转时间,回到1983年的某个沉寂的春夜。
然而,在他嘴唇颤抖的下一秒,另一队不之客叩开了他家的大门。
变故顶着在场所有人的目光,被人叫出了名字“赫博凯勒?”埃尔顿鬼叫道:“你来干什么?”
穿着警服的男人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埃尔顿:“……你又为什么在这里?”他说:“你有什么事情等会再说”
“亚当乔伊斯先生,我们需要您和我们去一趟警局。”他说,布莱雷利转过头去的瞬间,看到了从赫博凯勒身后还有个年轻警察。“这位是布鲁德海文的格雷森警官,长话短说我们需要您配合我们调查一起生在布鲁德海文的谋杀案。”
“在您卖掉的那栋房子里。”
这是迪克格雷森与布莱雷利兰钦的第一次见面一个昏暗的客厅里,一场漩涡的中央。
……
夔娥在市里接到的电话。
她正推着购物车在仓库一样的市里乱逛,她是个不太爱逛市的人比起在柜子里挑冻肉食和菜,她更习惯闹哄哄的菜市场。后来跟着其他两个人满世界乱跑的时候,但凡不在家做饭的日子,不是吃自助就是点外卖(即使是采购,也很少由她去,都怪这该死的太阳过敏症,还有外国人晴天不打伞的文化差异)还有伪装成学生去蹭其他国家的大学食堂。
天晓得布莱雷利怎么做到的,考虑到如果没有意外,他们确实也是在上大学的年纪。好吧,话归正传,难得身处一个常年阴云的地方,她还是乐意多出来走走的。货架上堆叠着各种各样的商品,宽阔的通道足够十来人并排通行,她随手拿起一包薯片,就连包装也是规格。
……不愧是美国。她想,她好像理解为什么这个国度的肥胖率为何如此前,规格的高热量食品和阶级差异……反正就是那么回事。
对我来说倒是刚刚好。女青年掂了掂手里的牛奶,准备赶紧买完东西赶紧回……
她的手机铃声响了。
戏谑、漫不经心的男声哼唱着不成词的歌,语调欢快。
布莱雷利在录这歌的时候,中文还不够好,于是就挑了一全程也没几句话的歌。歪歪倒倒的声调,含糊不清的句子,除了根本听不清唱了些什么之外,一切还好。
她的铃声录制来自布莱雷利……当然,录铃声这种事,另外两个人也参与过,他们三个总会在这种奇奇怪怪的地方达成共识。夔娥接了电话:“阿尔塔蒙?”
“阿莱现在在哥谭警局。”阿尔塔蒙开面见山:“我等会去接他,不确定什么时候回来,如果你回来得早就不用等我们吃饭了。”
“哈?”夔娥又拿了几份牛排:“我还以为这次还是不留功与名呢,怎么又到明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