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道夫全身一晃——后世人类称这个为“虎躯一震”,双手紧紧地攥住魔杖。
但是,他绝不忍心拒绝许多人有志一同的执著。你看,他不是连十三矮人这种素质的团队都带下来了吗?何况是这群可爱的孩子,就更是令人难以抗拒。
于是,他再次头脑发热地答应了下来。
当孩子们满意了,喧闹如小鸟、轻盈如蝴蝶地跑开了,甘道夫勉强提起发软的膝盖,两手拄着魔杖,艰难地向萝林外挪动,每走一步,魔杖的尖头都在土地上戳出一个洞来。
“格洛芬德尔,来扶我一下!”他连连咳嗽着,呼唤他在曼多斯神殿认识的老朋友。早在他开口之前,品性高贵、心地纯良的金花领主就已经伸出手了。
“老朋友,你这是怎么了?你不是一直矍铄得像匹识途的老马吗?怎么刚走这么几步路就不行了?你真是老了……”
是啊,他真是老了。这个世界让他越来越看不懂了。
他在心中悄悄自省,自己明明一直到处游走不曾停步,绝没有很长时间不问世事或与世隔绝导致与社会脱节,那,现在这诡异的状况是怎么回事?
邪魔呀,你憎恨久居萝林的远古精灵贵族也就罢了,这些只是来串门的孩子是无辜的呀!
他转头要向老朋友询问“我看不见的时候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却见格洛芬德尔表情有异,比他们上一次见面时开朗多了——这可能与他们上一次见面的地点有关,还没见过谁能在曼多斯神殿欣喜若狂的呢。但这次他开心得也太明显了,简直像个刚收到礼物的孩子,一张脸都笑成一朵金花了。
就在他发怔的当儿,格洛芬德尔光芒四射地先开口了:
“老伙计,中土大陆数你鬼点子最多了!我家领主想娶幽暗密林王,帮着出个主意呗!”
说完,还非常亲热地冲着老朋友的肩膀拍了一下。
然后,令格洛芬德尔大惊失色的事情发生了——他的老朋友被他一巴掌拍到了地上!
他倒抽一口冷气扶起甘道夫,一边忙不迭地解释“我根本没使劲啊”,一边帮他拍掸长袍上的灰土,理顺摔成一团的头发、眉毛和胡子,然后惊恐地发现,那张永远坚定、和蔼、挂着饱含深意笑容的脸上,突然老泪纵横。
伟岸、光明的代言人格洛芬德尔的变节,无疑是压垮巫师的最后一根稻草。
世道变了。
第三纪了,这世间的规则,一定已重新写过。
自己的那些老黄历都过时了。
他甚至开始思考,当年想也不想一口拒绝了萨鲁曼,是不是太草率了。
这不是邪魔作祟,他终于坚信了这一点。他还从不知道有哪种邪恶的疾病能够感染长住的人,感染暂住的人,感染只来了一天的人——尤其那人还是瑞文戴尔的格洛芬德尔。如果这完全一致的病征不是生病所致,那就是他们真实意愿的表达。
望着老朋友那愧疚又担忧的表情,反正糊涂账已经够多了也不差这一笔,甘道夫债多了不愁地把心一横:
“放心吧,我答应你!”
此时,他已经完全打消了先绕道去瑞文戴尔的愚蠢念头——以当前的形势看,到了那边,埃尔隆德一准亲口对他说“我爱上瑟兰迪尔了,请帮我去向他求婚吧”。以自己现在已垮掉的精神听到那个人说出这样的话,这磨难的惨烈程度够他直接升级成白袍巫师的了。
于是,他很干脆地甩开格洛芬德尔扶持的手,破罐破摔地朝着幽暗密林的方向走去。
虽然不可能一下子变得大步流星,甚至很难称得上稳健,但那风尘仆仆、饱经沧桑的坚毅背影,仿佛他又是甘道夫了。
似乎从未洗净过的灰袍,始终乱糟糟的长胡须,一支不离手的烟袋,看在不知情的人眼里,这只是一个落魄的流浪巫师。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甘道夫是个甚至可与埃尔隆德齐名的智者。
所谓智者,就是无论身处怎样的逆境,都可以发现这件事的正面意义。这种想得开的程度,就和埃尔隆德看着瑞文戴尔的账本硬是不够着急一个道理。
所以,甘道夫出发几天后,心情便大有改观。
他重新审视了自己的任务,深刻地领悟到这事关中土大陆的格局,一旦办成,一切将大有改观。这无疑是自己插手过的最为重大的历史事件,他转而有些沾沾自喜于可以在这注定载入史册的伟大时刻加入进来——哦,我是梵拉选中的人!再说,此事一旦成功,就可以一股脑满足那么多亲朋故旧的愿望。他还从未尝试过,采取一次行动,就能同时完成那么多个来自不同方向的委托——毕竟,这些人的意愿不总是那么一致的。所以,这一次的旅程效率绝对是最高的,同时也是最为凶险的!
他出众的头脑估测过自己此行的结局,比较好的一种是葬身蜘蛛腹,而更糟的一种是在那之前被瑟兰迪尔剥皮拆骨。
“所以,小蜘蛛,你们要加油啊!”
逆着风正了正巫师帽,这就是视死如归的甘道夫!
甘道夫以一种义无反顾的速度和态度到达了幽暗密林。
中途自然经历了一些艰难而危急的境遇,但都不值一提。
在他把手伸进哈尔迪尔的钱袋、乖乖上交了那些必要费用之后,先公后私的森林精灵们便完成了任务,“呼啦”一声将他围在了当中——密林王国的大臣、兵士和平民,都是当年五军之战时结识的。他们欢快地笑闹吵嚷,为老朋友献上问候和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