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麻溜得拢入袖中,大声道“谢客官赏!”
俯身凑近低声道“话说站得高看得远是好,可胡人偏就喜欢从那下边的草原过,又不喜欢每次路过都被人盯着,这不倒了血霉了么?”
“烽燧台下不都修羊马城的么?怎的连烽火狼烟都来不及点,到没点平安火才现不对?”
“这不地处险要么?立起烽燧台就算不错了,羊马城修不了。再说了,那地方风大雨多,湿冷得紧,易害病,正经人谁愿意去守那破地方。这不就把罪囚搁那看着了么?罪囚能顶个什么用,被摸了也就摸了。”
“好好的烽燧台应对战事,取什么文喜台,文不文武不武的,活该不吉利。”阮掌柜点点头,也跟着吐槽。
小厮得了认同,也起了聊天的兴致“可不,以前不叫这名的时候哪有那么多破事。好像是个犯官在那写了几酸诗,诗里说什么文喜来着,当官的觉着比狗头台雅致,就这么文喜台,文喜台得叫上了。”
云蔚然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又一闪而过没抓住哪里不对。
哦,对!改烽燧台名就因为罪囚的一破诗,也太那啥了些。而且凭什么身处那犄角旮旯,还能让当官的知道自己写了新诗,玩笑道:“不会写诗的那人因为这诗还官复原职了吧?”
小厮诧异“你咋知道?那人后来是又回去当官了,后头来的将官还说那人写的诗好,特地跑那看过,给改的名。以前可没见哪个将官老爷会往那么偏的地方跑。”
这就说得通了,拍马屁嘛。写诗那人多半回去后当的,还是和军政相关的实权职位。
放小厮去别的桌答疑领赏,云蔚然向阮掌柜虚心请教“烽燧台还有点火示平安的么?不怕看岔了误报军情?”
毕竟做的是对外贸易,烽燧台这点万一时能用得上的小事,还是要略懂的。阮掌柜放着筷子不用,徒手捡出两块最肥最大的羊肉吃掉,这才瞅着剩余羊肉讲道:
“不会的,平安火也是有时间和数量讲究的。平安无事,早晚燃放一簇平安火。
闻知警报,燃放二簇。
望见敌军行进的烟尘,燃放三簇。
看见敌贼,点燃柴笼。
若是早晚未见平安火,那便是烽子被敌贼捉住了。”
见云蔚然在自己说话这会夹了块羊肉吃,阮掌柜说完赶紧着急忙慌得又抓了两块肥羊肉吃。这水盆羊肉说白了就羊肉在沸水里过一下,连盐都不加,没味道的。亏他连吃这么多肥的还不喝酒,也不嫌腻得慌。
“烽子?(疯子)”云蔚然咕哝着,觉着这称呼不太吉利啊。
阮掌柜以为没听懂,“一个烽燧台配六人,五个烽子,交替掌管更刻时间,观望敌情。一人担任烽率,传输文件通报命令。”
“唉!那要是路中间被摸掉一个烽燧台,岂不是烽火狼烟传着传着就断了?”喝了口酒,不仅淡,味涩,还夹着土味和奶味,不好喝。不过喝了酒之后再吃羊肉,细嚼后能品出淡淡的甜味。
见云蔚然又夹了一块羊瘦肉,阮掌柜紧跟着“歘歘歘(chua)”连抓三块,一块比一块肥,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喜欢吃肥肉。跟饿死鬼投胎似的,还吃那么急。阮掌柜一边龇牙咧嘴得嚼,一边鼓囊着腮帮:
“好歹六个人呢,正常烽下筑羊马城,只要别太过松懈,或天气太差。怎么着关起门来点个火还是能做到的吧。烽燧间多半隔一两个还看得到,无非是看不清,总不至于几个被一起摸了去。”
见他把说话时喷出来的肉条从桌上捏起来塞回嘴里吃掉,云蔚然这才后知后觉,阮掌柜个抠货吃这么急,原来是舍不得羊肉和酒水被自己吃了啊。
虽然原生态的羊肉味道不错,可做为体面人,还真不想无意中催得阮掌柜继续不体面。放下筷子“羊马城是个什么东西?才六个人守,还至少有一个得去点火,守得住么?”
见云蔚然放下筷子,阮掌柜这善于察言观色的商人亦心有所感,咽下嘴里没来得及嚼烂的肉糜,端起酒杯一起碰了下“这家的羊肉地道,为兄就好这口,你也多吃点!不够我们再叫。”
怕云蔚然真再叫一份,赶紧接上刚才的话题“羊马城跟城没什么关系,说白了就是个带土墙的小院子,顶不得用的。真被摸过来,踮踮脚就能翻进去,只能指望烽火已燃,摸了没用,自己退去。。。”
阮掌柜也是个人才,忍着自己不吃,一直在那絮絮叨叨讲不停,有的时候见挡不住云蔚然张嘴,就敬酒,干喝。待酒水全喝完,敷衍问一嘴“不吃了吧。”不等云蔚然回答,指着剩余羊肉“老板!打包!”
再一日半上午,前一日出去的骑兵回城了。少了好几骑,不少还裹着伤。
阮掌柜收到消息后,火急火燎准备独自去酒肆打探消息。人还没出门,小吏倒先登了门,带来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官府管饭了。坏消息是,饭不是白吃的。全都征为夫子,干活的日子加倍算,顶今年徭役。
阮掌柜拉着小吏,握着他的手晃啊晃。絮絮叨叨说着自己今年已经服过徭役了。(其实是花钱让人顶的)
小吏冷哼一声,刚想呵斥,袖中一沉,立马换上笑脸“命令可是来自大总管,就这么大城,谁能躲得掉?若是能活下来,搞不好是场造化,是福不是祸。”
竟是拿钱不办事,气得阮掌柜跳脚骂娘。
听到“若是能活下来”云蔚然心里就咯噔一下,咋就成夫子了呢?这东西生存率很低么?唉!不对啊!徭役关我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