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再甫应该还在说话,只不过他的声音对她来讲变得缥缈了。他的视线像很多年前,她被父亲用棍子抽打后去影像室拍片时见到的医疗仪器。如此具有穿透力而毫不留情的射线,她已经好些年没有见过了。可这样的射线却深深地长在他的眼窝里。
简韶无法和这样的目光对视,她感觉自己像一只钉死在铁板上的老鼠,满身罪孽,无法逃脱。
她是很倔强的人,总是有着很强的自尊心。那个时候爸爸像按一条狗一样将她的脸毫无尊严地按在冰凉的瓷砖上,问她:你知道错了吗?你知道错了吗?你错了还是没错呢?
楼下装修的声波顺着墙壁震动在耳膜里,地板的味道可真不好闻,有着怪异、酸的腐臭。或许她真的错了,做了好多好多的错事,也偷了文件。
她说我错了,她想不要再吼她了,真的好可怕。如果被打的话,胳膊会肌肉断裂,睡觉不能够翻身,上厕所也好麻烦。她要上学的,要写作业的,要考试的,要跑8oo米的,她不能够生病,胳膊断了的话能不能也只断左胳膊呢?
她决心忏悔,从明天太阳升起的那一刻开始,做一个好人、崭新的人。可是依旧好冷,逃不掉。痛苦。
救救她。
别再说话了,好吵。
不会再这样做了。
停下。
简韶留给审讯者一个惊恐的顶,细碎的丝因为臂膀的颤抖也微微抖着。马再甫居高临下地扫过缩成一团的女人,没有过多的满意,也没有怜悯。他经手过太多的受审者,好比屠夫屠宰过一万只兔子后,就变成了熟练的挥刀机器,再无一丝触动。
简韶已经彻底被击垮。他们之间不再是受审者与审讯者,而变成了赎罪者与上帝。只要她彻彻底底地吐露她的全部,就能得到那张他递过来的赎罪券,免去他施加的惩罚。
马再甫想,是时候了。
在众多的铺垫之后,他张开口,引诱一般地问她:“告诉我一切,你就解脱了。”
简韶的脸缩在膝盖里,“我都告诉你了,已经都说了……”
“不,你做的坏事,不止这一件,不是吗?”他循循善诱,“还有一件,要我亲自讲出来,还是你说?”
简韶痛苦地呻吟出声。
马再甫观察着她的状态,慢慢地开了个头,简韶已经失去了所有反抗的本领,甚至连愤怒、抗拒的能力都丧失了,只有濒死一般的痛苦与呻吟。
马再甫缓缓讲着斯科特实验室,讲着她和隋恕的相识。一幕幕场景在昏暗的审讯室里无限复现,每一刻都在提醒着她做了什么,几乎要逼疯她。
马再甫慢条斯理地叙述着,像慢吞吞磨刀的屠夫,带着从容的血腥。那把刀什么时候会落下呢?马再甫感到了胜券在握的乏味。
相比他曾经对付过的专业的谍报人员,简韶实在是太普通、太脆弱、太简单。一个通关过无数高难度游戏的高手,对付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孩,这一切不可避免地让他感到了无聊。
就在这两天,他收到秘密消息,谷盛中带领的去向拓片岛的队伍被缉私方面扣下,对方迟迟不放人,隐有以此做文章之嫌,与此同时,隋正勋的南巡视察也正式拉开序幕,戴行沛火烧眉毛,手却无法伸那么长。 马再甫接到的任务是以简韶为切入口,追查大港爆炸案与斯科特实验室爆炸案,迫使隋恕停手。
马再甫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腿上的伤疤,他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了。
“好,那么简小姐,请你告诉我,除了隋恕,实验组核心成员还有谁?分工又是什么?”马再甫从最基本的问题开始问。
简韶的脑海中呈现短暂的空白,刘安娜、庄纬、甚至是Tina的脸纷纷闪过她的脑海,可是在她的印象中,刘安娜只是帮她接生,而庄纬只是为她做过一次孕检,Tina照顾过她,是一名普通护士。
所以她老老实实地说:“我不知道。”
马再甫蹙眉,耐心询问:“他们每天都很忙,对吗?”
“对。”
“
他们分别负责Qo113的什么内容呢?”
“我不知道。”
“Qo113的命名是基于实验数量的,它之前的失败品都在哪里?”
“我没听说过什么失败品。”
“隋恕用Qo113做过什么?除了Qo113之外,实验室还有类似的成功品吗?”
简韶再度诚恳地说:“我真的不知道。”
马再甫吸了一口气,捋了捋思路,觉得自己还是太急了。他决定按照时间顺序,一点点剖开那些她也未曾注意的细节。
可是这次的结果却完全出他的预期。无论他的提问得多么完美,她的回答多么坦诚、详尽,一到关键的地方,锁链就会斩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