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公话中也并无一贯对他的笑意,只说:“坐吧。”
“是。”夫人答。
夫人的声音甚为反常,竟很陌生。
“你可知道叫你过来是为何?”安国公问。
“不知。”夫人答。
安国公稍停了片时,再开口时,声音便带了不喜与微怒。
他说:“你已嫁为人妇,尊长面前,言语行事竟仍如此怠慢无礼!”
“不敢,”夫人站起身,“只是一心恭等老爷的吩咐。”
夫人说:“若老爷无有吩咐,我有一句话想问:听说二爷吃醉了,不知是否有伤身体?二爷现人在何处?敢问老爷给请了太医么?”
“你!”安国公似是大怒。
崔珏又欲出声,便听安国公忍了怒意,说道:“他人已歇着去了。”又云:“你倒知晓关怀夫君身体,还算不错。”
“都是老爷太太多年教导得好。”夫人答。
崔珏忽然明白哪里反常了。
他眼中见到的夫人,开始只是从容平和的、安顺知礼的,后来是娇俏憨然的、妩媚动人的。她不只是出淤泥而不染的水中芙蓉,她活泼得像春日的燕,又明朗似夏日激流。她并非他以为的幽娴淑女,连贪玩与懒惰都随心所欲、毫不遮掩地展现在他面前。
夫人的声音里,高兴与不高兴也几乎从来分明。哪怕是去年见温从阳,和今日反击纪大姑娘时,她声音虽冷,却也有“生气”的情绪。
现在不同。
现在,夫人的声音里只有全然冷漠。面前的安国公是夸赞还是怒斥,都动摇不了她心绪分毫。
她并不在意亲生的父亲。
为什么?
屏风外,安国公已经说起陛下的心意:“陛下欲立庶子不顺,竟想先立淑妃为后再行立嗣!如此尊卑颠倒,岂是大周之福?你归家后,定要寻机劝导你夫君以国为重,勿要总顺从陛下心意行事。他既为国之俊才,又得陛下看重,正是忠言直谏之时——”
“老爷,”夫人开口,“如此大事,竟托付于我,恐我不能胜任。”
“如何不能胜任?”安国公笑道,“我看你丈夫倒对你喜欢得很——”
——再说下去,对夫人便是侮辱。
崔珏坐了起来。
他唤:“夫人。”
他故意弄出声响,跌跌撞撞扶上屏风,抬眼看向自己的妻子,低声问:“夫人怎么在?”
“二爷!”夫人快步向他走来,扶住他的手。
夫人只说:“老爷找我来说几句话。”
夫人在看着他。
夫人眼里只看着他。
紧紧握住夫人的手,崔珏看向岳丈。
“不知岳丈大人还有无吩咐。”他话音依然谦和有礼,又带着几分醉意。
他说:“我想与夫人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