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浑身是汗,找了一圈都没任何人影,只能径直回家,回到家中,老乔现一向睡得比较早的老伴竟然这么晚还没睡觉。
“咦,这不刚下去吗,这么快就回来了?”老伴面色红润的望着他问道。
他看见在餐桌上摆满了一些精致的包装袋,那是一些名烟名酒,还有一盒珍稀品种的野山参,唰得一下,他只感觉脊背凉。
他带着怒气的质问道:“这,这是谁送的?”
“你怎么了,健忘症犯了,你刚才还说是你们单位的小黄送的,托你办点事!”
“不,不可能,我才刚回来!”
老伴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说道:“你老糊涂了吗?刚才你回家,又说要下楼买点东西,这才几分钟又上来了,你买的东西呢?”
老乔惊恐地望着眼前这个身边人,顿时间感觉自己的生活中出现了一个替身,他替自己擅作主张做了一切,包括早晨和小刘打招呼,晚上收受小黄的贿赂。
“那不是我,我刚参加完饭局回来!”
老伴没好气的看着他说道:“我们结婚快四十年了吧,我还能不知道是你,就算我闭上眼睛,都能认出你来!”
老乔知道这件事情匪夷所思,但恐怕继续纠缠下去也没有任何结果,也许是今天喝醉了的缘故,睡一觉就好了。
洗了一个热水澡,躺下逼迫自己睡去,却怎么也睡不着,收礼这件事究竟该怎么办?难道要向小黄解释,今晚和他见面的不是自己?以这样的方式耍赖,他更加拉不下脸,恐怕有损自己的名声,如果现在接受了,今后他可能一直要麻烦自己,一旦后期有人现,自己的名誉怕是也要毁掉,遥想自己从政二十年,每时每刻如履薄冰,他苦心经营,就是为了给他人留下一个好形象,好不容易熬到了退休,眼看就成功了,却出了这种鬼事。
他的思绪很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想着想着,他进入了梦境,看到那个穿着高档意大利西装的高大背影突然转过身来。他看清楚了男人的脸,那人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只不过他的神情肃穆,神圣不可侵犯。
他大声喊道:“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冒充我?”
那人的声音有些沉,就像低鸣的钟声:“你问我是谁,那你得搞清楚自己是谁!”
“我,我是谁?”老乔呢喃自语的看着自己的双手失声问道。
“我,我是谁?”这种声音突然在整个死寂的空间中无数次的回响,就像无数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的话语,直到那种声音变得密密匝匝,将他淹没在梦魇之中。
他怪叫一声,从梦里惊醒,现天亮了,房间里没人,正式退休的第一天,他没有丝毫的轻松之感,来到客厅,那些礼品仍旧摆在餐桌上,他就知道昨天的那一切都不是假的。
他想要打电话把这些礼品退还给小黄,但一切早已经覆水难收,最终他还是未能打出这通电话。
一天下来,他的神经都绷得很紧,害怕那影子再次蹦出来做出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然而并无异样,而老伴却一直要求他做这做那,他都显得心绪不宁,这种行为显然让对方生出不满。
“老头子,你今天是怎么了?”
老乔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说道:“哦,没事!”
“去陪我跳广场舞吧,好久没去了!”
“不,我堂堂一个处长,怎么可能去那种地方?”
“你还惦记着你那个处长啊,你都退休了,就是普通老百姓,现在你的身份是我的老伴!”
“额,明天再说吧,我有点累了!”说着他顺手拿起茶几上的一张报纸挡住了脸,不去理会对方。
只见对方有些生气地走出门,他才放下报纸,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看起晚间新闻,只有这样才能转移他的注意力,可是那些他一向比较关心的时政新闻在今天怎么也看不进去。
突然他的心中冒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也许在别人身边能够找到那道影子呢!随即他出了门远远跟在老伴的身后,天不算很黑,视野开阔,小区的正中央是一块圆形的广场,广场上已经有一支整齐的队列。
几分钟后,音乐响起,那些人就跳了起来,其中不仅仅有老太太,还有一些老头跟着老太太一起跳,在人群中,他看到自己的老伴有些形单影只,其他很多人都有伴,唯独她没有,在那里一个人做着动作,想到此他竟有些惭愧,他们夫妻几十年,早已经从爱情变成亲情,但就是这样,他也习惯理所应当,理所应当的把他当做一个侍者,理所应当的忽视对方的感受。
终于,他不忍心老伴如此孤独,威严的他决定放下身段,去和她跳舞,他正准备从隐蔽的行道树走出去的时候,一个穿着条纹短袖和银灰色长裤的男人快步走去,走到队伍中央,牵住老伴的手,跳起舞来。
老乔瞪大了眼睛,不可质疑地看着这一切,那个该死的替身又出现了,他再也忍不住了,疯狂朝广场中央冲过去,他像一匹狼冲进羊群惹得一阵慌乱,他跌跌撞撞挤进去,抓住自己老伴的手说道:
“刚才那人呢?他在哪?”
“什么人啊,刚才不是你吗?”
“那不可能是我,我明明就躲在后面,看着一个穿条纹短袖的人走进来和你跳舞,告诉我那男人是谁?”
“老头子,你糊涂了,你不就是那个穿着条纹短袖的人吗?”
他看了自己全身穿的衣服——条纹短袖,银灰色长裤。
该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蹲在地上痛苦地抱着头,突然听见那密密麻麻的声音就像海浪一样席卷而来:
“我是谁?”
“我究竟是谁?”
他突然站起身,冲出人群,朝黑夜中狂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