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人在贺成渊疯狂的攻势下,完全退出了安西都护府,一路逃窜到乌兰多大漠的腹地,此后数年一蹶不振。
很少有人知道,从战场上归来后,贺成渊抱着头,从马上一头栽倒下来,昏迷了数日之久。
御书房里点着迦南沉香,这是肃安帝喜爱的一种味道,安静而清冷,仿佛是山涧底下的泉水里生出了青苔,袅袅的烟气弥漫开,在这初秋的时节,无端端地又平添了几分凉意。
肃安帝端坐在龙案后,看着跪在下的贺成渊,他已经大半年没有见到这个儿子了,此际见面,脸上也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略一颔“起来吧。”
若是外臣立此大功,肃安帝少不得要多多体恤、好言褒奖一番,但对着贺成渊,他仿佛是理所当然的,丝毫没有奖赏之词。
毕竟,那已经是太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已经不能再进一步,何况,那是他的儿子,为他效命自是天经地义。
故而,肃安帝只是道“这次的战事时间拖得太长了,固然打退了匈奴人,但是损耗的粮草和钱财都十分惊人,户部和兵部的人在朝堂上三番两次为了这个争吵不休,闹得朕头疼,太子,这次朕对你有点失望。”
“我在西州大病了数月,耽搁了一点时间。”贺成渊也不辩解,只是简单地回了一句。
肃安帝淡淡地扫了贺成渊一眼“如今大好了吧”
他想起了贺成渊幼时,这孩子那时候十分娇气,打个喷嚏都要说自己病了,在床上哼哼唧唧地躺半天,须得姬皇后千哄万哄才行。
当年肃安帝与姬皇后伉俪情深,对长子亦是异常疼爱,饶是如此,他也气不过,总是板起脸来呵斥长子。
姬皇后却笑着,轻声细语地劝他“五郎莫心急,阿狼还小呢,且让我多疼他一下又何妨,等他长大了自然就懂事了。”
私下里,姬皇后唤肃安帝为“五郎”,美人解语花,盈盈灯下笑,他们之间,曾经有过那么美好的时光。
然则,往事已亦,不可追思。
贺成渊对肃安帝也是一板一眼,生疏而冷漠“是,已无大碍。”
这个儿子不像肃安帝,无论是长相还是体魄,都十足像了姬家人,肃安帝其实不太相信贺成渊会生什么要紧的病,他看了看贺成渊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孔,都说外甥类舅,那张脸就和当日姬扬霆一般无二。
肃安帝没来由地生出一股说不出的烦躁,他本来想对安西的战况多问两句,眼下也没了心思,就挥了挥手“既如此,下去歇着吧。”
“是。”
贺成渊不再言语,沉默地退了出去。
御书房外,侍奉的太监和侍卫都低下了头,不敢正视贺成渊,太子殿下凶名愈盛了,便是不言不语,也自有一股凛冽的气势,令人怵然。
只有肃安帝身边掌案的宋太监跟随着一路相送,一边走,一边弓着腰絮絮叨叨地说话“太子在外的这段时间,皇上其实十分忧心,日夜不安,太子见了皇上,很应该多叙叙父子之情才是,怎么还是这般疏远”
宋太监是肃安帝身边的老人,看着贺成渊从小到大,旁人皆敬畏这位太子,只有他能平常视之,偶尔还会自恃身份说上两句,比如现在。
贺成渊安静地听着,未置可否。
宋太监看了贺成渊一眼,别有深意地道“您看看魏王殿下,几乎三天两头入宫向皇上请安,恭顺孝悌,这样的人谁不喜欢呢就方才他还刚刚离去。皇上听到太子班师回朝的消息,今天原本兴致很好,也不知道怎么了,魏王走了以后就有点龙颜不悦,故而也没和太子多说上几句话,往后,太子还是要常来才对。”
贺成渊目光一动,朝宋太监微微点头。
宋太监话已经传到,当下就留步了。
贺成渊独自行走在皇城中,宫殿高楼的檐角勾错,层层叠叠,一直延伸到很远的地方去,只有在头顶露出一片天空,还是阴霾的。
赵医令屏住呼吸,捻动着细长的银针。银针已经深入了贺成渊的头部,仅留一寸在外,赵医令的额头也有些汗。
东宫的詹事张熹在一旁虎视眈眈,恨不得在赵医令的身上瞪穿两个洞。
良久,赵医令手一抖,张熹的眼睛一花,还未看清,银针已经拔了出来。
贺成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睁开了眼睛。
张熹急急问道“殿下,如何”
贺成渊没有理会张熹,而是对赵医令道“有劳赵医令,且先在东宫暂时一段时日。”
太子之疾在头部,瘀血其中,伤及神思,在赵医令看来不是大事,但若传扬了出去,以太子素日的名声,好事之徒免不了非议太子癫狂,东宫自然不欲声张。
赵医令忙不迭地弓腰“太子客气,折煞下官了,但凭太子吩咐,只是先要和太子说一声,这个病不可操之过急,下官接下去这些日子,会每日为太子施针,少则一月,多则百日,方能有痊愈之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