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者自迷,幻镜又何其无辜。
当然,关于流幕幻镜还流传着另一种更可怕的说法:这面镜子远不像世人传言的那般无辜,它本身就是危险与狡诈的化身。它会以一种极度险恶的方式诱惑你献祭生命,只是每一个知晓真相的人都已经成了镜中虚影,无法告诫后人。
乔伊亚一行一行地读下来,脊背阵阵发凉:“普兰,这地方太危险了,我们不能去!就算去了,最多也只能看到卡卡的幻象,并不能真的救活它啊。”
普兰面露不甘:“哪怕……哪怕我们对镜子说,山上的陷阱不挖了,短尾貂也不抓了,卡卡还是回不来吗?”
“嗯,它还是回不来。”乔伊亚说,“也许我们可以在镜子里看到它,但在现实中,它的确已经死了,再也救不活了。”
“是这样吗?”普兰低落地垂下了头。
“普兰……”
“乔伊,我们去一趟白烟洲吧,就去一趟吧。”普兰撒着娇央求他,“我想卡卡了……它还那么小,还没有机会长成一匹大马。就算救不活它,看看它长大的样子也好啊。它长大以后,一定会很漂亮很漂亮的。”
小祭司咬着嘴唇,嗓音轻轻柔柔的,带了点可怜的哭腔。
乔伊亚没办法,心一下子软了。
他碰了碰普兰的指尖,塞给他一块手绢,答应道:“好,我们去一趟,去白烟洲,去流幕幻镜看卡卡。就算那里很危险,我也一定会把你完好无损地带回来的。”
乔伊亚在翻开的书页上折了个小角,签上自己的名字,作为郑重的承诺。
普兰点了点头,用手绢抹去了眼角一滴晶亮的泪。
04落日山
般萨岛有一座山,叫做落日山。
它不高也不陡,绵长起伏,如同横卧在村庄与西海崖之间的美人,让那条原本可以笔直行进的道路拐了一个弯儿。
每天傍晚,夕阳都会从山肩缓缓沉没。在那瑰丽的十几分钟里,余晖迸射如朝阳,将落日山染成了如远古沙漠般曼艳的金黄色,似要倾尽剩余的光芒再照耀一次般萨。
而在那片曼艳的金黄里,总能看见两个奔跑的孩子。
黄昏,枯木稀疏,乌鸦嘶鸣。浮云投下半透明的阴影,无声地淌过了山脉。两个小小的孩子在山道上一前一后奔跑,时而快,时而慢,身后拖出了几倍长的浓影。
一股烟尘忽然腾空而起,扑向了乔伊亚汗水密布的脸颊。
他又一次双腿发软,跌倒在地。酸疼的左手死死抠住右臂,指甲几乎掐进了肉里。热汗浸湿了脸和脖子,沾上飞扬的尘土,糊开一片浑浊的泥汗,那狼狈不堪的样子活像一个脏兮兮的流浪娃。
“乔伊,你还好吗?”
普兰疾步奔到乔伊亚身旁,奋力把人拽了起来,一步一步搀扶到路边。他掏出水壶递过去,乔伊亚却没接,也不说话,只是固执地坐在干草垛上,一双黑眼睛直直盯着面前的山道看,仿佛还想起身继续奔跑。
普兰见状,迈出一大步挡住了他的视线,大声道:“乔伊,别再倔了!爷爷不是说了吗,你的病是暂时的,到了十七岁就能痊愈。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等,非要这样和自己过不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