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天晚上睡前,对着笔记本电脑写作的李欣,没写几句儿推主题的文,就又不由自主地,去想自己因“美感被破坏”而生的不满情绪了。
她能感觉到,其实这种情绪,不光会起自俩娃的言行,而且也会起自萧雨的言行。每当他们破坏了自己精心营造的美感时,哪怕只是非常小的动作或非常不经意的言,都会让自己感到劳动成果不被珍惜,甚至有点被冒犯。
李欣问自己:我在这里面,所缺失的关键事实,是什么呢?
她认真地做腹式呼吸,去体会身体上的感觉,那些没休息过来的疲惫感,终于让她确认:自己近来的能量消耗太大,一直没有恢复,所以就更容易情绪波动。
结合这一点,李欣想到,自己在这里面忽视了的关键事实是:想要维护自己的劳动成果,本就是需要付出不小的心力作为代价的。
那么,当自己心力十足时,自然可以承受这样的代价,就可以平静地去设想有效的维护方法,并去落地执行;
但是,当自己心力不足、很容易不高兴时,其实就意味着,暂时不够心力去顾及这项任务了,那就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办法去“眼不见心不烦”,否则只会不停地在这点上生气、消耗、陷入恶性循环。
想通了这点的李欣,不禁特别神清气爽起来,她听到萧雨催促自己该睡了,一看时间,果然快12点了,子时都过半了,足少阳胆经当令,赶紧睡觉!
虽然这边李欣觉得自己心力不足、需要优先休息好,但是在萧雨看来,却是另一番景象。他在整个搬家、布置新居的过程里,深深感到李欣表现出越来越多他不曾想到的巨大能量了,这让他感到:似乎,有没有自己,都不影响李欣过好她的生活。
这样的感觉,让萧雨生出了危机感,也生出了胜负心,不免总是一有机会就下意识地要向李欣表达:“没有我你可怎么办”!
次日,李欣暂无育儿咨询的预约,便安排在家赶稿。萧雨出诊前顺便送娃出门,一个上幼儿园、一个上托幼班,她就在父女三人出门之后,大致收拾了一下屋子。前一天钟点工阿姨刚来清洁过,所以工作量并不算大。李欣一边收拾,一边想着,这么整洁美观的状态,最近可不算多见,于是就在收拾完后精心给客厅拍了张照。
她翻找了一下搬进来之前自己拍的客厅,现对比十分强烈。李欣一时感慨,就在朋友圈分享了两张照片,一张是新居的客厅旧照,一张是精心改造布置完成后的客厅新照。
这效果突出的改造前后对比,一下子就获得了许多亲友的点赞和夸奖评论。身在家装行业的汪卉姐姐,甚至评论说:“欣欣呀,看你这新居小改造设计,花小钱办大事,又美观又实用,太赞了!哈哈,真的,你要不要学个作图软件,来做室内设计师?”
李欣满心欢喜地感谢了许多朋友的点赞和祝福,并跟一些朋友约了有机会来新居一聚。她回复了一圈留言,就埋头写稿去了。
她没留意的是,许多与她的生活交集不少的人,却并没点赞。如果,只是没看到、或无感觉,当然也就两下无涉了。但有的人,是看到了、没回应,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这看得其心里不舒服。
正在出诊的萧雨,此刻突然接到了自己妈妈的紧急电话,老人家语气十分不善地质问他:“怎么不声不响就把新房子布置的事情做完了?”她认为,这个新房子是一定需要装修的,而装修是大事,理应跟双方父母一起商量才对。
萧雨还没结束出诊,就跟老人家说,工作结束后到家再视频聊聊。他还没回到家,他的爸爸也在私聊里留言,提醒他今天到家一定要视频,有重要的话说。
到这天晚饭后,萧雨便给父母拨了视频。视频刚接通时,芝芝和兰兰先跟爷爷奶奶问好,聊了几句,然后李欣看到8点了,就带孩子们去做睡前准备了。
接下来,萧雨就先用镜头带父母看了一圈新家。他们看的过程里,也都觉得布置得很好,于是不住称赞李欣的审美好。但这当然不是今天最重要的话。萧雨心里有点打鼓,回想自己早晨在电话里听到的那种语气,不知道他们究竟想表达什么意思。
互相试探了几个回合,老人家终于确认李欣在卫生间陪孩子洗澡暂时听不到,才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说出自己的意思。
芝兰爷爷说:“你们啊,搬家这么大的事儿,我们也没帮上忙……这么说吧,如果你们后续用钱方面有困难,那尽管开口。”
芝兰奶奶则说:“你这才是瞎操心,既然人家都长大了能自己担事儿了,连搬家、翻新房子都不用商量就能干了,那哪里还用你担心他们收入的事儿。他们现在的收入,不比你同年龄的时候多多了?”
这几句话,让萧雨听明白了点意思,他刚要接过话茬安抚一下二老,却听芝兰爷爷突然提高了音量冲着芝兰奶奶不满起来:“你说的什么话,就非得听你的才行?我怎么就是瞎操心了?今天不是你先嚷嚷着一定要跟儿子聊聊这个事儿?不是你嚷嚷,我都不参与,怎么还变成我瞎操心了?!”
芝兰奶奶也不甘示弱:“是啊,你不参与,你啥时候参与过?你就知道研究医术,家里的事儿哪个不是我去想我去做?你从你年轻的时候起就不爱管家里的事儿,不参与还值得你骄傲了是吧?!”
两位老人家谁也不让谁,一句赶一句地,就这样吵起来了。
萧雨虽然从小见多了父母吵架,但万万没想到,他俩会这么两句话就吵起来了!他甚至一时没明白,这回到底是怎么吵起来的?
他这会儿坐在客厅里的榻榻米上,下意识地往身边李欣常坐的位置看,那里却是空的——李欣刚从浴室里带洗漱好的娃们出来,送了她们回各自卧室,现在去兰兰卧室哄睡了。
愣了一会儿的萧雨,很快回过了神,他像小时候的许多次一样,赶紧说一些打岔的话,然后对父母分别安抚了几句,又说自己明天还要早起出诊,也得洗澡去了。
早就忘了为啥在吵的两位老人家,一听萧雨需要抓紧时间休息去了,虽还是面带不满,但也没多说什么,就跟他道晚安、结束了视频。
这一回始料未及的亲子交流,让萧雨深深感到:工作就十分心累了,可自己的家人也这么让他心累,一时间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待萧雨洗澡收拾完毕,终于疲惫地躺在床上时,李欣早哄睡了孩子,在窗前写稿了。他看了一会儿在主卧窗边的竹质高脚小书台前,站着用笔记本电脑劈里啪啦码着字的李欣。李欣身穿睡裙,正写到一篇儿推主题短文中,记录自己应用体验的部分,不免越写越高兴,面露得意的笑容。
萧雨此刻,却难以为李欣的高兴而高兴。他疲惫地说:“欣欣,睡觉时间了,休息了。”
“你先睡嘛,我写完这段哈。”
“我要抱着你,才能睡得好。”
“哎呀……”李欣的注意力都在稿子里,语气里有明显的不耐烦。
萧雨却没继续劝她早睡,而是突然感叹了一句:“我的努力工作,只成就了你的如意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