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軍糧他都能搞定,臨光侯的祖刀他也拿到了手,父親派人只可能是來稱讚他的,他沒有什麼好怕的。
嚴克朝宗祠走去,一路上整理醉酒後的儀容,以免被昌伯這個老古板抓住小辮子。他抬腳跨進祠堂,看見昌伯背對大門,站在嚴氏祖宗牌位前,一排排燭火在牌位前晃動,將昌伯的人影投在地上。
宗祠里又暗又靜,燭火的亮照不到屋內的每一個角落。昌伯還穿著軍裝,看起來風塵僕僕,在他背後,站著兩排武卒,手裡捧著大小包袱。
昌伯是武行之人,聽慣了沙場上獵獵的風搖動埋骨的野草,還有血管爆裂時的撲哧一聲,不用回頭,他也能察覺到有人進來了。
昌伯仰望燭火下的森森牌位,燭火太暗,辨不清供的究竟是哪一位嚴氏先祖,但是這些牌位卻在竊竊私語,重複那些年,嚴氏曾經立下的赫赫戰功——他洛北嚴氏一族,經歷六朝六代,曾走出無數將相良才。
再想想現在的這一輩,昌伯長嘆一口氣,回身,瞧見嚴克一副宿醉模樣,心裡越發不是滋味。他跨前一步,想要跪,卻被嚴克伸手扶住。
嚴克說:「昌伯伯,你可別跪我,我爺爺看著吶,我可不想讓他老人家半夜來教訓我,說我折騰老將軍。」
「我現在已無官職,只是嚴府的一個老閒人,見了四公子,理應要拜。」昌伯已成跪勢,他年老體衰,再想站直身子,只覺四肢沉重,老骨頭咯吱吱叫囂,惹他心煩,他覺得自己真的老了,死命提起一口氣,在嚴克雙手攙扶下,重站了起來。
嚴克的目光落在那兩排兵士身上。
把兵引進嚴府,倒是少有——他們手上的包袱里裝的又是什麼?
嚴克問:「昌伯伯,有父親的信嗎?」
昌伯搖頭,抬頭,目光迷離,撫摸自己夾著塵土的白鬍子,若有所思。
那你來做什麼?
嚴克只敢在心裡悄悄想,並沒有真的問出來。
嚴春給昌伯磕頭,「上將軍,您老還是那麼精神。」
昌伯眯眼打量了嚴春好一會兒,「原來是單老二,都長這麼大了,老夫一時都沒認出來。你父親和大哥在軍中都好,時常提起你。」
嚴春滴溜從地上爬起來,貼著昌伯的手臂,「他們都念叨我什麼了?」
昌伯笑道:「念你是否讀書認字,念你是否勤練武藝,念你服侍四公子是否盡責,念你……」
昌伯與嚴春你一句我一句說著軍中的事,嚴克倒成了那個局外人。
嚴克想,他的父親與哥哥是否也會偶爾聊起他?
嚴克冷哼一聲,大概是他想多了。
昌伯在和嚴春在那扯閒,目光卻始終落在嚴克身上。嚴通儒的這四個兒子裡——他最看不明白的就是嚴克,文文弱弱的,未免太不像嚴家人了。
嚴克也察覺昌伯在盯著他瞧,昌伯好像是在琢磨他,但究竟在琢磨什麼,也只有昌伯自己知道了。
昌伯沒有冷落嚴克很長時間,他拍拍嚴春的背,「老二,出去吧,老夫還有事情要辦,出門,把門關嚴實,不要讓人進來。」